一杯酒，然站起身，雙手舉起酒杯朝著漆巖微微躬身：“徒兒這次特意繞路來到巨斄，就是為了見您一面，這一杯酒將是徒兒敬您的最后一杯酒。”

封宸一撩衣袍，單膝跪在了地上，酒杯高舉過頭，語氣嚴肅地說道：“師恩深重，徒兒終生不忘?！?/br>
漆巖沉默地看著他，片刻后，伸手握住了酒杯，微紅的燭光在他臉上晃了晃，一瞬間，他仿佛滄桑了許多。他抿著嘴角，手漸漸握緊杯子，然后抬起酒杯，一仰頭，將酒水全部倒入腹中。

封宸站起身：“我已不再奢望封國能對我手下留情，而且也不想老師為難，所以此次前來并不是打算請求老師為我們打開城門，讓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穿過巨斄關。”

漆巖愣愣地看著他。

封宸又說道：“我如今手中只有一萬軍士，身后還尾隨著一只封國軍隊，而巨斄軍多達四萬，城內(nèi)糧草充足，又處于守勢，我若強行攻打，無異于以卵擊石，絕無勝算，所以，我想請老師率軍出城一戰(zhàn)，此戰(zhàn)你我雙方都不出奇謀，不行絕計，完全以武力相拼。我若僥幸取勝，那說明我這條路走對了，若是不幸敗北，那就說明......”封宸笑了一下：“我真的錯了?！?/br>
漆巖不答話，只是認真地看著他，神情分外凝重。

封宸一動不動地站著，修長身形化作一道剪影，被印在了雪白的墻壁上。

房內(nèi)靜如止水。

不知道過了多久，漆巖將雙手負于身后，在房內(nèi)來回走動了幾步，然后抬起頭望向了窗外。

威靈門威嚴不動，一如這千百年來的每一個日日月月。

但城中的景變了，物變了，人也變了。

曾經(jīng)在城中燃燒的沖天戰(zhàn)火早已被熄滅，四十余年的修養(yǎng)生息終于換來了今日的祥和，戰(zhàn)爭的號角若是再次響起，這來之不易的寧靜必然會付之一炬。

封宸微垂著頭，嘴邊掛著淡淡的笑意：“老師如果不肯出城，我只能強行攻打，到時候，難免會傷及城中百姓。”

漆巖神色復雜地看著他，封宸看了他一眼，繼續(xù)說道：“若是出了城再打，百姓就不會受到牽連。而且......”封宸眼也不眨地看著漆巖，低沉的聲音無比厚重，仿佛能重重地撞擊著人的心：“我已吩咐了手下將領，我若是當真戰(zhàn)敗，平南軍、北陵軍都會放棄反抗，盡數(shù)來投，到時候兩軍生死將全部交由老師處置，要殺要剮，絕無半句怨言?！?/br>
漆巖他看了封宸一會兒，張了張嘴，卻又欲言又止地閉上嘴，繼續(xù)在屋內(nèi)來回踱步。

封宸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地喝下。

酒水劃過喉嚨，引得喉結動了動。

漆巖停下腳步。

“徒兒，老夫你和打。”他站在封宸面前，定定地看著他，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服自己說出這句話。

封宸笑了起來，倒了一杯酒舉到他面前：“一戰(zhàn)，生死定?！?/br>
漆巖接過酒杯，看了封宸一眼，抬起手，猛一仰頭，干凈俐落地喝光了酒。

封宸站起身：“明日卯時，城門前見?！?/br>
漆巖看著他，緩緩點了點頭。

“那我就先回去了。”封宸彈了彈衣袖，抬手行了個禮，然后轉(zhuǎn)身準備離去。

“徒兒......”漆巖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封宸回頭，疑惑地看著他。

漆巖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仔細地看著他，看了很久后，才漸漸松了手，卻什麼也沒說，只輕嘆了一聲，道：“回去吧，好好休息?！?/br>
封宸點了點頭。

漆巖一路將他送至城門口，封宸騎上馬，帶著一同前來的士兵向荒野的另一頭奔去。

青灰云朵飄零，將清幽月光劃成時明時暗的流影。

奔跑的身影已經(jīng)徹底遠去，漆巖依舊站在那巨大的城門旁，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前方。

“將軍......”一名將領走上前：“人已經(jīng)走了，將軍回城吧。”

“再多看一會兒吧。”他那寒星般的雙目中印了清淺月色，一瞬間，仿佛被洗去了所有為人師者或一名將軍該有的威嚴，剩下的，只有一個慈父看著子女離家時的不舍之情。

他嘆了口氣，浩瀚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他寂落的聲音：“過了明天，可能這一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了?！?/br>
☆、第110章

晨光初露，萬丈金光劃空，刺破沉郁的黑暗。

蒼鷹舒展雙翼，馭風凌云而過，萬頃碧空之下，兩只軍隊立陣牧野。

鐵甲映日，萬丈金輝無比奪目。

封宸銀甲□□立于陣前，身后平南軍擺出橫陣，步兵位列正中，騎兵分列兩側(cè)。

巨斄城守軍則以錐形陣迎戰(zhàn)，陣型前鋒尖銳，兩翼以鐵甲騎兵相護，十分堅韌有力。使用此陣可讓尖銳的前鋒正面迎擊敵人，繼而割裂敵方陣型，深入敵方軍隊中，再由兩翼全面沖擊殘余敵軍，將對方徹底擊潰。

此陣多用于強行突擊，非悍勇精銳之軍無法使用，此時此刻，漆巖騎馬立與陣型最前方，也就是此陣攻擊最為兇猛強悍，同時也是最危險之處，看來他是抱了全力一戰(zhàn)，生死相拼的決心。

封宸仰起頭，遙遙地望了雄壯威嚴的巨斄城一眼，璀璨日光映著他琥珀色的雙目，蒼鷹滑翔而過的身影也隨著金光倒映在了眼瞳中。

封宸收回目光，手中□□一掃，震臂高呼道：“封王殘暴，戕害忠良，人盡可夫，今日吾等將伐無道，誅暴君，以慰亡人！”

“伐無道，誅暴君！”將士齊聲應和，吶喊聲響徹天地，戰(zhàn)鼓響起，遙相呼應，一時間地動山河，振聾發(fā)聵。

封宸斜揮□□，高聲吼道：“兒郎們，隨我沖——！”

“沖??！”大軍潮水般向巨斄軍猛沖而去，以排山倒海之勢席卷天地。

漆巖也隨即氣吞山河地呼喊了一聲，巨斄軍立刻傾巢而出，與平南軍正面相撞。

塵土飛揚，萬馬奔騰，步兵、騎兵沖鋒，后方勁弩掩護，數(shù)萬把弓箭分番迭射，連發(fā)不決。

箭雨如驟，湮沒四方。

封宸一馬當先，手中□□揮舞，眨眼間已連取數(shù)人性命，精鐵鎧甲染滿鮮血，殺出一身血氣。

片刻后，封宸已劈開一條血路，殺至敵方中軍。

漆巖正揮舞戰(zhàn)戟浴血奮戰(zhàn)。

封宸力貫長臂，欺身上前，□□橫掃而去。

漆巖側(cè)身避開，手中戰(zhàn)戟揮舞，戰(zhàn)戟來勢凌厲，如夾萬道風雷，直取封宸要害。

封宸俯身，戰(zhàn)戟掃了個空，趁漆巖尚未回手，封宸臂力一旋，將銀槍朝對方橫掃而去，漆巖瞳孔微縮，手臂驟然發(fā)力，竟生生截住銀槍去勢，雙腿一夾馬肚，向封宸左側(cè)奔去，而后迅速橫掃一記，封宸暴呵一聲，舉起銀槍迎向?qū)Ψ剑宦暰揄?，槍頭與戰(zhàn)戟狠狠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