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疲憊陰翳，點點頭，疑惑又問：“那我被禁足此地，算是連帶擔(dān)責(zé)？”

    “明面上是如此。但陛下與信王殿下做這個決定，更多是想保護你，至于幫著歲行舟隱瞞的事，等他回來受審時一并再論你的過失?！?/br>
    賀淵回視她，深吸一口氣：“可這三日內(nèi)接連被抓的十七人并非數(shù)月來潛入京中的全部刺客，林大人正在清理漏網(wǎng)之魚。且邱黃兩家在京中的那名眼線手里或許也有可用之人，他們蟄伏幾日后必定會伺機重振旗鼓，暗殺行動隨時可能繼續(xù)?！?/br>
    趙蕎驀地靈光一閃，美眸倏地大張?！笆遣皇悄銈冏蛉諏彸隽四欠菝麊蔚脑斍椋厦嬗形?？！”

    賀淵無奈扯了扯嘴角，緩緩道：“名單上只有身份不明的‘趙大春’，暗殺次序在成王殿下之后，賞格卻比成王殿下的賞格高，達百金之?dāng)?shù)。”

    可見對方想宰了“趙大春”泄憤的意圖十分急切。

    趙蕎不解地摸摸耳垂：“松原之戰(zhàn)我其實沒摻和，他們怎么就非殺我不可？”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泉山安全，又有賀淵在近前保護，趙蕎對有人要暗殺自己這件事并沒有太恐懼，反而有點想笑。

    賞格比成王殿下都高，這事莫名讓她有一種扭曲而詭異的驕傲感。

    “據(jù)招供，是因‘趙大春’盯住的馮老九船隊那條線的緣故。那是邱黃兩家在假‘希夷神巫門’淮南堂口被端后，最重要一條攬錢渠道?！?/br>
    賀淵垂眸，訕訕拿筷子輕撥著碗里的飯粒。

    “驚蟄日到松原之前，我已命柳楊與原州府通氣，循線將馮老九留在原州的人一網(wǎng)打盡。他們又倒查上京畿道楓楊渡，兩地官府聯(lián)手，四月里就剿了馮老九的老巢，但馮老九本人逃了?！?/br>
    斬了對方最重要也算是眼下最后一條隱秘金源，他們可不對“趙大春”恨得牙癢癢么。

    “合著我?guī)湍惚沉丝诖蠛阱?！?/br>
    趙蕎白眼兮兮嘀咕著，想了想，又道，“既名單上說‘身份不明’，那就是他們沒確定‘趙大春’的身份，我沒危險到火燒眉毛的地步吧？你昨日那么急將我丟上馬背就到這里來，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

    “這次抓到的人里，有一個是馮老九那艘‘頭船’的船工。你當(dāng)初畢竟在他眼前晃了大半個月，他一進京就認(rèn)出你是‘趙大春’，”賀淵認(rèn)真看著她，“就是你去醫(yī)館那日?！?/br>
    從在街頭去醫(yī)館為歲行舟問補血方子那日過后，一直到廿七早上進內(nèi)城，白日里賀淵幾乎都跟在趙蕎身旁。

    且趙蕎柳條巷那宅子前面的鄰居就是前兵部侍中敬慧儀，入夜后想要無聲無息潛入趙蕎宅子不太可能，一不小心就會驚動敬慧儀的人。

    再有，柳條巷的宅子大多在武德朝時被賞給在復(fù)國之戰(zhàn)中有卓著軍功的年輕將領(lǐng)，如今那些人在朝中也舉足輕重，宵禁時自是皇城司衛(wèi)戍夜巡的重點區(qū)域之一。

    那些刺客也不傻，知道這利害，沒敢立刻妄動。

    “若你繼續(xù)留在城中，但凡出門就可能被盯上，所以陛下命我趁他們現(xiàn)在還沒徹底回過神時，立刻將你帶上來。”

    泉山雖在京郊，可此地是眾多宗室、勛貴們的別業(yè)所在，尋常閑雜人等上不來，還有皇城司衛(wèi)戍與執(zhí)金吾北軍兩部聯(lián)手日夜巡防，可說是鎬京附近方圓百內(nèi)里，除太上皇所居尚林苑行宮之外最安全的地方。

    *****

    所有事的說清楚了，趙蕎也就沒了昨日那般摸不著頭腦的火氣。

    她低垂眼眸，勾起唇輕道：“好，我都明白了。既是這樣，我不會鬧著要下山。你可以放心留我獨自在這里，忙你的事去就好?！?/br>
    賀淵沙啞輕笑一聲：“信王殿下指定由我貼身護你，直到那名暗線被查出來，城中所有刺客全部清除為止?！?/br>
    他是負(fù)責(zé)在第一時間里控制局面，使事態(tài)不致惡化，三天來已完成使命，接下來城中的事已移交給總統(tǒng)領(lǐng)林秋霞主理。

    “這可真是個噩耗，我倆又要綁在一起了，”趙蕎自嘲般笑笑，“那公私兩論。既歲行舟所做的事你都已經(jīng)知道，如今也你該懂廿七那夜我為何會說那些話了吧？當(dāng)時我說的話依然有效，你想好后就提補償條件。待圣諭準(zhǔn)我下山回城，我倆還是老死不相往來吧?！?/br>
    就算昭寧帝不會重處趙蕎的傾向已十分清晰，就算賀淵想不起鄰水的事，趙蕎心里還是自責(zé)，總覺愧對鄰水那四十多個殉國的英魂。

    她想，連她自己都過不去那個坎，何況賀淵？

    “若歲行舟早些自首，朝廷或許能早有防備，那些人或許也……而我，明知這一點，還是幫著他隱瞞，做完了‘續(xù)命’這間事。你會恨我吧？”

    趙蕎抬臉，略歪頭看向賀淵，靜靜看著對面的賀淵。

    這還是她半年來第一次在賀淵面前提到鄰水的事。

    他看起來對這訊息沒有半年前剛醒時那樣激烈抗拒，沒喊頭疼，只是微蹙了眉心，這個反應(yīng)完全不在趙蕎的意料中。

    賀淵似乎愣怔了片刻，才滿目愕然地回視她：“你這姑娘是不是傻的？”

    無端端被罵，趙蕎也愣住了。

    “從松原回京的路上，堂兄教訓(xùn)我，說天底下大約沒第二個蠢貨會像我這樣，責(zé)任感過頭，什么都想往自己頭上攬。同樣的道理，鄰水的事和你有什么相干？”

    在趙蕎腦中亂成一鍋粥時，賀淵低下微紅俊顏，沙沙的嗓音里藏著隱隱悶笑聲：“阿蕎，我有個疑問，關(guān)于從前的事?！?/br>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問什么？”

    熾盛陽光斜斜灑進亭中，將賀淵兩頰蒸騰出可疑紅云?！皬那?，我是不是時常親你？”

    “啊？”這什么鬼問題？！

    “你覺不覺得自己方才說的話，實在很像……”

    賀淵覷了她的唇一眼，沒好意思將話說完，因為太流氓了，對面那姑娘大概會惱羞成怒到想咬死他。

    趙蕎自小在街面上打混，街頭粗鄙渾話聽得不少。雖賀淵沒說完，但聯(lián)系這前因后果，再加上他那古怪的問題，和微妙瞥向自己唇間的眼神，她立刻如醍醐灌頂。

    這流氓的言下之意是，她對鄰水的事會有那般出人意料的沉重心結(jié)，情況就很像街頭粗鄙渾話里時常用來調(diào)侃年輕愛侶的那句話——

    沾多了某人的口水，說話就會變得和他一樣！

    第61章

    趙蕎著惱瞪他：“你之前是怎么好意思說我流氓的？和你比起來，我可真是小氓見大氓！”

    他倆今日怎么像對調(diào)了性子？她這兒正正經(jīng)經(jīng)同他說著人命大事, 他可好, 滿腦子莫名其妙的污七八糟！

    “我說什么了嗎？”賀淵無辜抿唇, 露出出右頰那枚淺淺梨渦。

    哦，只是在心里想想，耳朵紅紅, 沒說出來就不算流氓？仍舊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