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蹲坐下去，姿態(tài)淡定，“我說你指揮它們恐嚇老頭，不過是為了你自己的恩怨，而不是為了大家的死仇。”

    虎紋大黃狗：“放屁！你平日不聽指揮，我行我素也就算了，面對敵人你置身事外漠不關(guān)心，我也可以不追究，但你現(xiàn)在搗亂的話，別怪我們對你不講情理！”

    “我沒搗亂，”黑貓不慌不忙說，“狗王，你跟了老頭這么多年，親眼見他殘殺同伴時(shí)，你可有替它們出過頭？”

    虎紋大黃狗一驚。

    黑貓繼續(xù)說：“你口口聲聲說要報(bào)仇，煽動(dòng)大家聽你指揮，其實(shí)只是因?yàn)槟愫蘩项^，恨他親手把你也殺了煮了?！?/br>
    虎紋大黃狗瞳仁驟縮，心底似有什么炸裂，令心臟粉碎，撕痛。

    許多年前，它出生，老頭將它抱在懷里，自豪地向大家介紹：“這狗崽生自九胞胎，天生虎紋掛身，黃毛白臉，是狗中王者！”

    老頭沒有子女，把它視作自己的血脈一樣，親自給它喂食，幫它洗澡，每天帶在身邊一起散步，鍛煉，陪它嬉戲。

    它也相當(dāng)喜歡老頭，老頭下班回家了，它會幫他叼去拖鞋，老頭一坐下來，它會主動(dòng)把報(bào)紙送到他手上，老頭吃飯時(shí)看電視時(shí)，它會蜷縮在老頭腳邊，靜靜地陪著。

    老頭會憐愛地揉它的頸脖，會偷偷將一整條雞腿留下來喂給它吃，會期許地跟它說：“你呀要聽話，健健康康的，陪我過完下半輩子?！?/br>
    它應(yīng)聲吠叫，表示樂意。在它心里，老頭不僅是它的主人，更是它的親人。

    它作為狗王，每每去散步時(shí)遇見同伴，腦袋總會昂得特別高，其它狗只會恭順地向它低頭。

    遇見流浪狗欺負(fù)小孩，它吠一聲，那流浪狗便慫慌地逃跑，不敢回頭。

    就連貓類，對它也頗為敬重。

    作為一條狗，它覺得這樣的生涯是最美好不過的了。

    后來老頭退休了，退休工資不多，病痛卻格外多，都說是他多年在毛紡廠混棉車間工作，長期吸入粉塵，導(dǎo)致肺出毛病了，落下病根。

    他不得不與老伴經(jīng)常出入醫(yī)院，來回奔波，荷包拮據(jù)。

    苦于沒有新的經(jīng)濟(jì)收入，老伴天天念叨，怨天怨地，他怒了燥了，與老伴爭吵，最后吵得倆人眼眶濕潤，老淚橫秋。

    狗王看著主人難過，自己也跟著難過，往后更加聽話。

    過了一段日子，主人不知聽了誰的建議，決定在家搞私伙，辦私房菜，增加收入。

    為了吸引食客，突圍而出，菜式與眾不同，全是狗rou貓rou。

    這里沒有專門的狗場貓場，那哪來狗哪來貓??？

    老頭不敢張揚(yáng)，偷偷摸摸去街頭找流浪貓狗下手。

    他的煮法自成一家，味道誘人，生意越來越好，需求越來越大，眼見收入漸多，老頭的膽子也越來越肥，敢向別人甚至鄰居的寵物下手，先將它們誘騙回家，依照食客的需要，扔鐵籠里餓幾天或者喂幾天，再錘殺烹煮。

    狗王親眼見老頭將一條流浪狗粗暴地扯進(jìn)屋，那狗非常狼狽，拼了命不想進(jìn)去，眼神寫滿恐懼，可是被老頭套了口罩，叫不了吠不得，無助到極點(diǎn)。

    狗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被老頭剝皮劏腹，心下又驚又慌，還禁不住揪痛。

    它是百狗之王，對同伴的苦難感同身受，所受的沖擊無法言喻。

    老頭沖干凈手上的血，走到它身邊輕拍它的腦袋，唉聲嘆氣。

    接待完食客之后，他將一條狗骨頭送到它的面前，逗它哄它吃。

    這條同伴的尸骨仿佛從狗王自己身上抽斬下來，它無法下嘴，只覺得痛。

    但面前的老頭是它多年的主人親人，它亦無法痛恨。

    往后每當(dāng)老頭帶貓狗回家殺煮，它就會躲到房間，鉆到床底，捂著腦袋不看不聞。

    它非常害怕看到同伴絕望的眼神，非常畏懼聽見同伴最后咽氣的聲音，它更加擔(dān)心同伴會發(fā)現(xiàn)它，發(fā)現(xiàn)它身為狗王卻袖手旁觀，無視同伴的不幸，堪比助紂為虐。

    同伴的尸身被碎開一段段，存放在冰柜里，同伴的rou骨被各種香料腌制成美食，香氣四溢。

    狗王痛罵自己愧當(dāng)狗王，愧對同伴，可除此之外，它什么都做不了！

    老頭依然每天帶它散步，親自喂食和幫它洗澡，揉它的頸項(xiàng)陪它嬉戲。

    它看上去依然幸福且幸運(yùn)。

    只是走在街頭上，它再也不敢把頭抬高。

    直到某天，一位食客飽餐之后，剔著牙流連忘返，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了房間里躲著的狗王。

    食客樂了，問老頭這條狗多少斤，多少錢。

    老頭說這是自家養(yǎng)的，不吃，而且是狗王，萬中無一。

    食客一聽“狗王”倆字，興趣更濃了，敢情吃了它就跟吃了老虎一樣，夠格調(diào)夠派頭，夠威風(fēng)夠壯/陽，還適合以此宴請權(quán)貴，拉攏關(guān)系。

    狗王被嚇著了，連忙縮回去房間躲進(jìn)床底。它這個(gè)舉動(dòng)畏首畏尾，毫無狗王的氣勢，但它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退縮。

    然而這樣的退縮沒有給它帶來好處，那房間不是它的房間，那床底不是它的避風(fēng)港。

    那日天朗氣清，老頭帶它出去散完步后，回到家，不動(dòng)聲息地拿起口罩，鐵錘，與削骨刀，抿著唇向它走去。

    狗王不會忘記死前那一刻，從腦仁傳來的劇痛令它幾乎癱瘓，視野被紅色的血液模糊。

    它往后縮，想逃，低著頭夾著耳朵向老頭搖尾求饒。

    老頭一下下向它招手，一聲聲喚它的名字，它過去，又一鐵錘當(dāng)頭一棒。

    老頭的面目自此扭曲不堪，變成一團(tuán)漆黑。

    虎紋大黃狗用力地閉眼，耍勁地甩頭，心中所有的回憶與怨恨，鋪天蓋地地涌出來，遏止不住。

    它再一睜眼，滿目憤怒與仇恨，冷不丁沖黑貓縱身一躍，飛撲過去。

    黑貓猝不及防，被它咬住喉嚨，奮身翻騰掙扎，用利爪狠狠揮向虎紋大黃狗的臉?；⒓y大黃狗死死咬住它，臉上被抓出血rou，也不松口。

    其余貓狗見狀，頓時(shí)響起一片狗吠聲和貓叫聲，原本混在一起的貓狗，迅速分成兩派，勢不兩立，相互打了起來。

    現(xiàn)場再度混亂起來，動(dòng)物的叫聲此起彼伏，亂七八糟。

    “混賬，都給我歇了?！遍愘櫭迹痪湓挼墓Ψ?，打架的貓狗像被抽空了身體的所有力氣，紛紛癱躺倒地。

    虎紋大黃狗和黑貓也不例外，但黑貓死撐起來，用一口氣的勁沖到張活柔的腳邊。

    虎紋大黃狗也想撐起來，但它之前與九軍打斗，已經(jīng)傷痕累累，這回只能半趴地上。

    它怒質(zhì)黑貓：“你胡說八道，倒戈相向，是叛徒！”

    黑貓受了重傷，腦袋歪著，身體一起一伏，喘息著斷斷續(xù)續(xù)說：“我只是，不愿意看到大家，魂飛魄散。這幾個(gè)人類，不是一般，再斗下去，我們會，走投無路?！?/br>
    虎紋大黃狗：“就算不斗，他們也不會善待我們！人類全是垃圾，只會以怨報(bào)德，沒一個(gè)有良心！”

    黑貓無力地?fù)u頭，說話依然不順：“狗王，你不要因?yàn)槔项^，辜負(fù)了你，你就將對他的仇恨，擴(kuò)大至全部人類。人類里面，也有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