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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靜君暴斃,徐行之斷手、弒師,與天妖孟重光共同逃離風陵山,不知所蹤……樁樁件件,都能把九枝燈逼瘋。這些日子來,他勉力撐著,四處遣人打聽師兄去向,又向風陵山接連遞送了十數(shù)封信函,懇求入山詳談,但均如石沉大海;他親自前去拜訪,卻也被三言兩句婉拒回來。沒了師父與師兄,九枝燈再也無法回到風陵山。就在昨日,他總算循著自己的猜想和些微的蛛絲馬跡,查到惹出一切禍端的罪魁是誰了。弟子們均不敢留下,殿中只剩下了六云鶴與九枝燈。六云鶴聞聽質(zhì)問,輕蔑地抬起了眼睛,道:“魔尊大人,何必遷怒于我呢。當初,不是您親口告訴我,徐行之便是世界書容器一事嗎?”作者有話要說: 亨里克:“痛哭似乎輕而易舉/實際上卻萬分艱難?!?/br>第76章九枝燈臉上驟然失卻了血色:“……什么?”目睹九枝燈的神情變化,六云鶴很是快意。他喜歡有軟肋的人,因為這些人往往只需一句話就會狼狽不堪、丟盔棄甲。“魔尊大人不記得了嗎?”六云鶴青鴉鴉的眼珠釘在九枝燈臉上,似笑非笑,“清涼谷首徒溫雪塵大婚那日,尊主大醉,與屬下痛陳尊主與徐行之的往事,后來便與屬下談起了世界書一事……”九枝燈手腳瞬間冰涼。一時間,他只能看見六云鶴帶著惡意啟張的雙唇和其間彈動的舌頭。……他怎會將此事講與旁人?當年,他分明與自己說過千遍百遍,要將此事徹底爛在心里……此事,是他初入風陵時便意外探聽到的一樁天大秘辛。師兄為著他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孝心,遞送家書去了魔道總壇,卻平白受了廣府君三十玄武棍,臥床難起,很快又發(fā)起燒來,昏昏沉沉地在床上夢囈喃語著。曲馳已被拉回丹陽峰面壁,留下個周北南急得抓耳撓腮,把兩個負責照料徐行之的弟子支使得團團亂轉(zhuǎn)。“水呢?倒水呀?!?/br>“你你你,別在這兒杵著!燒水,水不夠了。”弟子們都是未經(jīng)人事、不懂該如何照顧人的少年,周北南更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兒,一心以為人就像他新養(yǎng)的那盆蘭花一樣,只要多喝水就能活。九枝燈跪在殿外,不敢擅自逾越,但又實在看不下去周北南這般擺弄徐行之,忍了又忍,正欲起身,一轉(zhuǎn)頭便看見溫雪塵轆轆地搖著輪椅來了,便又把自己直挺挺砸在了地上:“……前輩?!?/br>溫雪塵不答話,甚至懶于給他一個余光,徑直從他身側(cè)搖過。在完全以背相對時,他才淡漠道:“別跪在這里。去別處忙罷。”彼時的九枝燈并不知道溫雪塵極其厭惡非道之人,但也隱隱有了些芒刺在背的感覺,只好訥訥地轉(zhuǎn)身退下。臨走前,他聽到來到殿內(nèi)的溫雪塵問周北南道:“他退燒了嗎?”周北南答:“再燒下去就熟啦?!?/br>溫雪塵沉吟半晌:“鑿些冰來。鑿多些,把他浸進去,降溫許是能快些?!?/br>周北南如夢方醒:“對,說得有理?!?/br>顯然,溫雪塵的到來,除了使殿內(nèi)的公子哥兒數(shù)量由一個變成了兩個外,并無其他裨益。“……有理個屁啊。”徐行之被房內(nèi)的絮絮話聲吵得清醒過來,恰好聽到了溫雪塵大放的厥詞,臉都白了,“兩位哥哥,求求你們大人大量,什么都別管,就放我好好睡一覺成不成啊。”九枝燈離了徐行之的寢殿,一路尋揀著清凈遠人的路走,倒也避開了不少打量稀奇動物似的眼光。好在他身上既無魔氣,也無仙靈之氣,干干凈凈的一張孤獨的白紙,只要乖乖低著頭走路,無論飄到哪里,也不會惹人注目。他打定主意,要去青竹殿,向他還未謀面的師父清靜君請罪。徐師兄的禍患是他招惹來的,師兄雖未怪責于他,但九枝燈若不主動出面澄明,一來良心難安,二來不解釋清楚,今后也不好在風陵山中立足。盤盤繞繞,走至青竹殿側(cè)殿窗下,他突然聽得里面?zhèn)鱽韽V府君的聲音:“……師兄,你這話說得輕巧!你可知當我曉得他私自前往魔道時,恨不得立時殺了他才好!”九枝燈悚然一驚,斂去氣息,在翠色青竹間蹲下。“沒有這般嚴重……”一個溫軟且微帶鼻音的聲音自窗內(nèi)飄出,“溪云,行之只是去送信而已,況且還有曲馳那孩子相隨?!?/br>“不嚴重?他若是與魔道總壇里的人沖突起來了呢?萬一橫死在那里,神器沒了傍身之物,脫體而出,落入魔道手中,又該如何?”廣府君氣急,“師兄,今次我罰他是為著什么,你難道不知?若是他當真?zhèn)夭恢?,我們便能將世界書取回了!?/br>九枝燈眸色一凝。窗內(nèi),那把溫軟聲音不再言語,只余下廣府君在激怒過后的杳然無奈:“師兄,我曉得您想說什么。上天的確有好生之德,可人心動蕩,委實難測,即使是道祖老君也難算一二。徐行之他性情頑劣,實難教養(yǎng)……”被他喚作“師兄”的男子為難道:“我并非是因著上天有好生之德才護著行之的。”“那是為何?”男子遲疑片刻,才軟聲道:“我舍不得呀。”廣府君:“……”“他本性絕不壞,骨子里是個有趣又溫柔的孩子?!蹦凶訙\淺笑了,“我若是能有個兒子,生成他的模樣,我便心滿意足了?!?/br>廣府君氣道:“……那您可真是家門不幸?!?/br>“不幸的是行之才對?!蹦凶虞p聲道,“當年,小鎮(zhèn)上三兩黃酒,他與我結(jié)緣,我將他引入風陵。后來,若不是我約他同飲,吃醉后帶他進了通天閣,他也不會陰差陽錯被世界書認了主。是我對他不起,我便合該護他一生一世?!?/br>二人后來又說了些話,才退出了偏殿。或許是認為午后沒有弟子會經(jīng)過此處,或許是認為即使有弟子經(jīng)過,也會有靈力流動的痕跡,無需掛心,廣府君一時粗心,便未曾設下防護結(jié)界。而九枝燈恰好還未修煉,走路又格外小心,種種巧合糅雜起來,便讓這秘密從僅知的兩個人口中傳遞到了第三個人耳中。九枝燈這張白紙悄無聲息地飄來,卻不想在此處染上了第一筆墨跡。初知秘密的九枝燈驚嚇得不輕,他在窗下蹲了許久,才攢足力氣,一口氣跑回了徐行之的寢殿。他仍然不敢擅自入殿,便趁夜悄悄爬上了師兄寢殿房頂之上,揭下瓦片,打量著那在床上昏睡的青年。看著看著,九枝燈隱隱與他有了同病相憐之感,甚至覺得師兄比自己還要可憐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