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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輪·盤旋轉(zhuǎn)飛出,懸于徐行之頸間。輪·盤轆轆空轉(zhuǎn),只要稍稍施加力量,便足以把他的腦袋割下。然而,不知為何,輪·盤轉(zhuǎn)過百余回合,溫雪塵卻根本下不去手,許久未有反應(yīng)的心臟也隱隱抽痛起來,難受得他雙唇青紫,手指抖了一陣后,他咬牙再一擺袖,將輪·盤重新納回袖間。由于身中靈力的緣故,徐行之依然睡得酣然,無知無覺。溫雪塵扭背過身去,撐住輪椅邊緣,抵按住胸口,強自穩(wěn)下神來時,再看向徐行之,卻覺視線模糊不已。他微微愕然,抬手一擦眼睛,竟發(fā)現(xiàn)指尖沾上了透明的水液。溫雪塵猛地扯過輪椅,搖出屋中,直到堂屋里坐了許久,才勉強控制住了情緒。……不行,他必須要……一想到要親手殺掉徐行之,溫雪塵就反胃痛苦得厲害。但仍有一絲理智在支撐著、提醒著他,既是來到此處,他便不能輕易縱了徐行之去,再拖延下去,什么樣的事情都可能會發(fā)生。稍稍定神后,溫雪塵環(huán)視屋宇之間,少頃,心中驟生一計。這里雖是九枝燈捏造的幻境,然而仍屬四門境內(nèi),而前段時間,九枝燈因諸事繁雜,便將蠻荒鑰匙的管控之權(quán)交與了他。左右溫雪塵身體欠妥,輕易不會離開風(fēng)陵,他處事又向來穩(wěn)妥,將鑰匙放在他身上,倒也安全。溫雪塵撫一撫腰間錦囊,思量一番,便重新折返回屋中。……他有了一個一箭雙雕之策。回到床前,溫雪塵將兩指并起,調(diào)運靈力,驅(qū)散了加諸在徐行之臉上的障目之術(shù),露出了真容。十三年來,徐行之都錯看了這張華茂春松的長相,只當(dāng)自己生了一副普通容顏。旋即,溫雪塵凝神聚氣,簡單造出了一方幻境陣法,再不加任何猶豫,把徐行之徑直推入其中。人睡得再香,陡然跌入一片冷水中,神智也該清明些了。徐行之眼皮彈動片刻,剛剛睜開,溫雪塵便驟然在陣中投入一片白光,刺得那人低呼一聲,撐坐起身來。為免不必要的麻煩,溫雪塵并未現(xiàn)身,只使用傳音之法,故弄玄虛道:“……你來了?!?/br>大抵是剛才心疾發(fā)作,溫雪塵一開口便覺聲音嘶啞虛弱更勝以往,捺住胸口又發(fā)力按了兩按,才騰出些力氣來,口吻深沉道:“……你必須要殺了他?!?/br>徐行之倒是很快鎮(zhèn)靜了下來:“……是誰?”他答道:“孟重光。就在剛才,溫雪塵做出了一個決定。……他可以將徐行之投入蠻荒!此舉看似風(fēng)險極大,細細盤算之后,收效卻非常可觀。孟重光現(xiàn)如今的靈力水準早已今非昔比,如果任其發(fā)展下去,就算徐行之不寫下這些東西,早晚也會惹出大麻煩來。以他現(xiàn)在的修為,能神不知鬼不覺近其身、奪其命的,世上除了徐行之外,還有何人?而蠻荒中確切知道徐行之身上懷有世界書的,僅有曲馳一人,然而經(jīng)查探之人回報,曲馳的記憶寥散,心智已失,丹陽峰上發(fā)生的諸事忘得一干二凈,決計不會影響他的計劃。總而言之,刺殺若成,九枝燈的心腹大患孟重光便會消去。倘若刺殺不成,徐行之以凡人之軀進入蠻荒,也必死無疑。不論哪一樣,都對九枝燈和當(dāng)下的四門有益無害。為求萬全,在徐行之未曾發(fā)覺時,溫雪塵杜撰了一段孟重光為禍四門、危害“原主”的簡單記憶,潤物無聲地輸入他腦中,好幫助他盡快下定決心,除滅孟重光。簡單的三言兩語后,溫雪塵沉下心神,低誦口訣,抬手將蠻荒鑰匙擲于陣中,幻出了那道灰色的半圓光門,并冥想出了一個最適合徐行之的降落地點。……那岳溪云,不是一直將徐行之視作骨鯁、欲殺之而后快嗎?即使他現(xiàn)在已然因為藥物而瘋癲失智,流落在蠻荒中部,以人rou為食,溫雪塵亦覺得,自己應(yīng)該滿足他的這個小小心愿才是。蠻荒之內(nèi)落了一場雨,茫茫的煙燼被洗去不少。孟重光剛剛結(jié)束了一場一無所獲的搜尋,返回了高塔中,只覺心中躁郁,諸事無趣。他坐在塔前,倚劍聽溪,出了半日神,直至蠻荒中的“黑夜”到來,他才從生滿碧苔的溪石邊站起,整一整滾皺的衣襟,信步走開。元如晝恰在此時出塔,見他朝西北方向走去,不禁揚聲問道:“才回來,又要走嗎?”孟重光頭也不回地應(yīng)道:“我只是去散散心?!?/br>他跋涉在茫茫蠻荒里,就像十三年間的每一個日夜里所做的事情一樣。尋常人散心,選擇之所無非是溪流山川,青巒瀑布,但大抵是已習(xí)慣了蠻荒里弱rou強食的殘酷景象,孟重光信步走去的是一片位于高塔西北向的藏尸地。……沒有師兄的地方,哪里都長得一樣,沒有什么分別。蠻荒里,各人有各人的棲身之地。就像孟重光,為了盡可能讓師兄找到回家的方向,苦心經(jīng)年,在這蠻荒中部蓋了一座高可摘星的巨塔。而距塔百里之外的封山,以及距塔三十里的藏尸地,俱是如此。進入蠻荒后,孟重光只一心尋找?guī)熜郑圆粫鲃尤フ抑苓呏说穆闊?,此處藏尸地的主人又神出鬼沒,難見其形影,和那時時來塔中找茬的封山之主相比,著實是安靜得很了,以至于孟重光幾乎從未見過藏尸地一帶有活動的物體出現(xiàn)。然而,今日的孟重光卻借著天際黯淡的光輪,難得見到了藏尸地里那面目全非的、山魈似的主人。他蹲踞在尸堆之上,四周藍螢繞繞,鬼氣森然,赤·裸泥污的后背對準孟重光,兩把代替了手臂的長長剃刀雙刀齊下,將眼前新鮮尸體的胸腔剜開,刺出尸體中仍在搏動的心臟,咬在口中咀嚼,喳喳有聲。孟重光本就是目下無塵之輩,此怪物模樣雖說兇悍,但對他亦造不成什么威脅,只是他現(xiàn)在只想散心,并不欲招惹是非,便調(diào)轉(zhuǎn)步伐,打算離去。就在他目光掠過尸堆時,那正被大快朵頤著的尸體的右臂無力垂墜下來,落在尸堆之上。——那腕部,赫然套著一只雕刻精細的木手。一瞬之間,孟重光只覺得那只木手活了過來。它朝自己胸口探來,輕而易舉地破開一個大洞后,準確地尋到了心臟的位置,把那里捏成了一把鮮血淋漓的死灰。他根本不知自己是如何來到徐行之身側(cè)的,待他滿手血腥渾身顫抖地抱起那尚溫?zé)岬氖?、抹去那人滿面的血污時,孟重光癡住了,。他盼了十三年的人躺在他懷里了,變成一具體溫流散、六神俱滅的尸骨。……孟重光覺得自己大概已經(jīng)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