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72
的小孩兒流出來的。徐行之喉嚨一陣陣抽緊了,大喘過幾口氣,俯身攥拳,把拳頭抵在九枝燈腦側(cè),聲音顫抖得不成人形:“九枝燈,你他媽混賬啊……”九枝燈乖乖躺倒在地,一具流干了鮮血的軀殼輕若鴻毛,聽到徐行之的指責(zé),他憂愁地皺起了眉毛:“……師兄,抱歉?!?/br>……“抱歉”。重光、北南、曲馳、如晝他們的十三年光陰,清涼谷兩千名弟子的性命,流離失所的眾多正道弟子,在九枝燈看來,統(tǒng)統(tǒng)值不上一句“抱歉”,僅僅是一句“不后悔”而已。自己又有何德何能,受得起這人一聲抱歉?徐行之心中涌出一陣深深的無力感。無力過后,徐行之緊繃的肢體漸漸松弛下來,忍住口腔里一陣陣往上頂涌的酸澀感,伸手?jǐn)埍ё【胖舻哪X袋,晃來晃去的,看姿態(tài)像是在哄一個(gè)嬰兒。他知道,九枝燈是真的不行了。徐行之是真的恨過他,也是真的疼過他。疼的恨的,都是同一個(gè)人,他沒辦法否認(rèn)這一點(diǎn)。殺也殺了,打也打了,他沒力氣再去恨,一顆心在疲累中反倒衍生出絲絲縷縷的柔情來。躺在徐行之懷里,九枝燈已喪失了全部知覺。在他看來,自己已浮在一個(gè)舒適柔軟的夢(mèng)里了。他冰冷發(fā)青的手指擒住自己的衣襟,將腦袋歪在徐行之懷里,虛睜著一雙眼睛,問道:“師兄,若我沒有托生于魔道,我會(huì)是什么模樣呢?!?/br>徐行之在心里說,若是那樣的話,你會(huì)是個(gè)再好不過的孩子。但他沒有說話,只靜靜地?fù)碇?/br>九枝燈恍恍惚惚的,以為徐行之還在門外,便把臉朝向虛掩著的殿門木扉,對(duì)著那里說話,用求知的稚拙腔調(diào)問:“……師兄,世界書……世界書可是真有其物嗎?能落筆成真,能寫照人心,能改變歷史……”這是他一直沒有弄明白的問題。他想在死前弄個(gè)分明。在沉默半晌后,徐行之低低“嗯”了一聲,權(quán)作回答。九枝燈眼睛微微亮了起來,掙扎了一下,頂著被揍得紅白相間的臉,努力睜大雙眼:“那……可否煩勞師兄,為我改寫一個(gè)好的開始呢?”徐行之?dāng)R放在九枝燈肩上的左手緩緩收緊了。九枝燈輕聲念道:“……小燈不貪心,只想要一個(gè)凡常的煙火人家,十三四歲時(shí),跟家人鬧了脾氣,離家出走,沒錢吃飯,被師兄撿回風(fēng)陵山中……那樣的話,一切就都不會(huì)發(fā)生了對(duì)不對(duì)?”聽著他滿懷希望和孩子氣的構(gòu)想,徐行之喉間發(fā)出淺淺一聲嗚咽。但他順利地把哭聲轉(zhuǎn)成了咳嗽,一邊咳一邊抱緊了他的頭,說:“好。給你寫。師兄……給你寫?!?/br>九枝燈一雙耳朵已不能很好地收攏聲音,只覺那聲承諾從四面八方飄入耳中,回音陣陣,不覺欣喜地朝門的方向探出一只手去,好像自己骯臟的歷史已經(jīng)被一支如椽巨筆一筆勾銷了似的:“那……干干凈凈的九枝燈,在那時(shí)候等著師兄來接。師兄,你一定要來啊?!?/br>他最后一口氣息,隨著“來啊”兩字,緩緩呼了出來。徐行之宛如點(diǎn)墨的眼睛對(duì)上那雙透有薄紅的眼睛,后者的神采漸漸消失殆盡。……他受了徐行之的騙,帶著虛假的希望去赴了死的盛宴。而實(shí)際上,九枝燈至死都不知自己是死在徐行之懷中的。徐行之抱著他漸漸冷硬的尸身,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想。他替九枝燈把抓亂的前襟拉好,摸一摸他被自己刺出了一個(gè)洞的胸口,創(chuàng)口皮rou外翻、青白微腫,徐行之感覺那里好像還有一點(diǎn)熱氣,就用掌心捂了上去。很快,那點(diǎn)熱氣也消弭于無形之間。……死了,真死了。徐行之把九枝燈的尸身安置在地上,注視著他半開半合的眼睛,自言自語道:“九枝燈,你聽好,今日出了青竹殿,我徐行之今生今世便不會(huì)再為你掉一滴眼淚。”說完這句話,徐行之掩住了臉,肩膀聳動(dòng)著,一聲聲啜泣起來。遠(yuǎn)處有鞭炮和渾厚的晚鐘聲被齊齊送來,在噼里啪啦聲里,青竹殿厚重的大門被重新拉開。徐行之自殿內(nèi)行出,腰間別有竹骨折扇,左手中提著九枝燈的隨身佩劍,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如他所言,他雙眼干燥,再?zèng)]有落下一滴淚來。他走在無限的星空底下,仿佛回到了九枝燈剛?cè)肷降哪悄辏c他第一次觀星時(shí),也是這樣的清朗天氣,江山如畫,星輝漫天。但徐行之知道今夕何年。天定十六年過去了,天定十七年的第一日安然降臨。歷史的巨椽向來不握在任何一人的手中,它徐徐往前推動(dòng),不顧及古人,也不顧及來者,它只信筆一揮,在天際批出一道金黃的曙光來。……雖然朱顏易改,好在熱血難涼。風(fēng)陵山一夜之間改弦易轍,進(jìn)出的弟子們換了一批面孔,十三年前的舊貌放在今日來看,反倒成了新顏。在與風(fēng)陵山毗鄰的一座山丘之上,卅四坐在一棵樹上,遠(yuǎn)望著那些忙碌的弟子,心下便已知道,道門又在無形之中更換了一番天地了。他隨手摘下一顆沾滿冰磣的野山棗,剛啃了半口,便酸得眉尖一抽,險(xiǎn)些反胃把果子吐出來。好在他極快控制住了面部表情,舔著牙齒上的酸澀果汁,把咬了小半口的果子藏在手心,裝作吃完了的樣子,又摘下一枚來,丟給另一棵矮樹上坐著的徐平生:“拿著?!?/br>徐平生接過來,咬了一大口。他雖是不知痛,但舌頭好歹還管點(diǎn)用,這一口下去他眼淚都要飚下來了,嘶嘶的吸氣,活像是吞了一大口辣椒。卅四看著被酸得涕泗橫流的徐平生,心下大悅,樂得直拍大腿。徐平生翻了他一眼,汪著兩汪眼淚,勾著身子去摘梢頭上帶冰的棗子。卅四頗為不解地喊他:“哎,你還吃上癮了?”徐平生一口氣摘了二十來個(gè),說道:“這個(gè)他愛吃。給他留著?!?/br>被徐平生這一提醒,卅四才想起來徐行之生了一條刁鉆舌頭,專愛吃酸的。他搔搔頭發(fā),問徐平生道:“哎,你知道那天跟我們一起去且末山接人的,拿扇子的那個(gè),是誰嗎?”徐平生低頭翻揀棗子,把上面的霜花擦掉,把長(zhǎng)了斑疤的挑出來丟掉:“……是很像行之的人?!?/br>卅四告訴他:“他就是徐行之?!?/br>然而醒尸都特有一套固執(zhí)且有條理的觀念,徐平生亦是如此。“他不是。行之只有這么小?!彼麑?duì)自己的膝蓋比劃了一下。“……那個(gè)人,那么高?!彼滞约侯^頂往上三寸處比了比,然后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