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送你離開這里。”

……

翌日清晨，天還未亮，迷迷糊糊間只覺似有一個人影站在我床頭，也不說話，只是默默不語的凝視著我，然后伸手替我捻了捻被角。

大腦一片混沌，想要抓住什么卻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覺，很無力。

我只記得自己在倦極的情況下還是硬撐著問了一句：“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那人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溫柔的摸了摸我的臉頰，催眠一般的語調(diào)輕輕地說：“還早，你再睡一會兒?！?/br>
也許是被這令人安心的聲音迷惑，也許是抵擋不住一夜未眠的困倦，最終我還是對不可抗拒的睡意屈服了。

意識再次恢復(fù)清明之時，涌入鼻間的是一股勾得人肚子里饞蟲蠢蠢欲動的食物香氣，在這空氣愈發(fā)寒冷的早晨。

只見穿著一襲黑色袍子的青年端著一碗冒著騰騰熱氣的東西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靠窗的桌子上，似乎是被燙到了，放下湯碗便不停用手指摩挲自己的耳垂。

我遲疑了一下，穿好衣裳下了靠著屏風(fēng)的床榻。

鹿野聽見我這邊的動靜，忙放下了手，轉(zhuǎn)身看過來，微微一笑：“起來了？洗漱好了就可以來吃早飯了?！?/br>
我重重的點(diǎn)了一下頭便飛快的跑進(jìn)了一旁的衛(wèi)生間。

拾掇妥當(dāng)后再次走到桌子邊的時候，鹿野已經(jīng)坐在桌子的另一頭，只不過托著下巴出神的望著窗外光禿禿的樹木，不知道在為什么而憂慮，淺淡的眉毛頻頻蹙起。

我拉開了椅子，他這才猛地回過神，若無其事的淡笑道：“嘗嘗看，餃子味道怎么樣？我很久沒有做這個了，手藝也生疏了，上一次還是……”

低頭一看，只見桌子上擺有滿滿一湯碗白白胖胖的餃子，旁邊用一小碟子盛著墨色的醬汁，上面漂浮著些許青綠的蔥花，看起來讓人食指大動。

我愣了一下，有些訝異的問：“這些都是你做的？”

鹿野“嗯”了一聲，似乎察覺到我的迷惑，莞爾道：“今天是冬至，昨日我便特意讓廚房里準(zhǔn)備好餡跟餃子皮，早上現(xiàn)去包了幾個下了，趁著新鮮，你且多吃幾個?！?/br>
白白嫩嫩的餃子蘸上顏□□人的醬汁送入口中的感覺，暖心暖胃，我一連吃了好幾個，才發(fā)現(xiàn)坐在對面的鹿野正一動不動的盯著我，抿住的嘴角泄露些許緊張的情緒，我放下了筷子，若有所思的問道：“這就是家里的味道嗎？我是說，娘……”，我生澀的吐出這個詞語，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娘做的餃子也是這個味道嗎？”

鹿野怔住了，沉默了半晌，勉強(qiáng)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嗯，大概是，爹娘還在的時候，每年冬至都會給我們包餃子，還有jiejie……”

“jiejie……”我喃喃重復(fù)道，腦海里驀然浮現(xiàn)出一個明眸善睞的女子面孔。

似乎是想求證什么一般，我忍不住追問道：“你說的jiejie，是不是沈澤棠他……”

鹿野沉浸在悲傷中的臉龐露出一絲絲厭惡的表情，轉(zhuǎn)瞬又消失不見，生硬的轉(zhuǎn)換話題道：“快吃吧，餃子要涼了。只要阿慎喜歡，哥哥以后天天給阿慎做都可以?！?/br>
我知道他不想談及這個沉重又禁忌的話題，卻又不想因此而無話可說，只是配合道：“那……你吃了早飯沒？”

他搖了搖頭，心不在焉的回答：“我不餓，若是餓了待會兒去廚房再下幾個就好?！?/br>
我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敷衍，當(dāng)下就插了一只白白胖胖的餃子蘸了醬汁遞到他淡色薄唇邊，無理取鬧似的笑道：“何必那么麻煩，我一個人也吃不完這么多，不如你就著我的手一起吃完罷了?！?/br>
鹿野無奈的看了一眼我停在他唇邊不離開的筷子以及搖搖欲墜的餃子，沒有多說什么，還是張開嘴用潔白如貝的牙齒輕輕的咬了進(jìn)去。

如此一來二去，滿滿一湯碗餃子終是被我們兄弟二人瓜分殆盡。

親密無間得不分彼此的樣子，就好像昨天的嫌隙從未發(fā)生，他沒有再對我說出那番我不想聽到的話，我也沒有再向他提起這件事，只是心里暗自竊喜，只當(dāng)他改了主意，從此再也不會分離。

端著空碗送回廚房的時候，還未進(jìn)門，遠(yuǎn)遠(yuǎn)便聽見一個輕慢刻薄的聲音：“今日怎么還有餃子吃？哦，我倒忘了冬至這回事兒?！?/br>
聽不大明白廚房里的人是如何回答的，只聽見那道聲音不屑至極的說：“別忘了這里可是少佐府上，日本人可是不興吃這玩意兒的，別把外面那一套拿進(jìn)來?！?/br>
我站在廚房門外，看見里面廚子模樣的人擦了一把臉，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辯解道：“何副官，這、這，我也是就著早上鹿野先生用剩下的陷包了二十來個餃子，想著索性都下了算了，不然白白浪費(fèi)了多可惜……”

背對著我的何副官頓了頓，隨即冷笑一聲：“我可是忘了不是，一些人，即使出了國留了學(xué)，搖身一變，可還是改不了骨子里的落后習(xí)俗。”

廚子汗如雨下，不知如何回答他這番指桑罵槐、尖酸刻薄的言語，眼睛一亮，看見了站在外面端著空碗的我，忙喊道：“誒，這位小兄弟，那個碗放進(jìn)來就好！”

何副官立馬就轉(zhuǎn)過身，用那雙媚而不妖的盈盈杏眼滴溜溜的打量著我，笑里藏刀的問候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清友呀。”

我抿了抿嘴，沒有理會他，徑直走進(jìn)廚房放了碗就準(zhǔn)備離開卻被他叫?。骸澳樕骐y看呢，這幾日都不見你人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卷鋪蓋走人了呢?！?/br>
見我只是目光冷冷的盯著他，他卻驟然發(fā)笑：“好啦，跟你開個玩笑而已?！?/br>
我早已討厭極了諸如此類戲弄人的蹩腳把戲，轉(zhuǎn)身就想走，一個熟悉的名字忽的傳入耳中，迫使我硬生生停下了腳步。

“慕琴笙，你認(rèn)識吧？”

沉默片刻后，我還是開口問道：“認(rèn)識又怎樣？”

何副官白凈的臉上再次露出兩個讓人背脊一涼的梨渦，像個不諳世事的純潔少年一般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封已經(jīng)被拆開的信揚(yáng)了揚(yáng)：“前幾日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下人從外邊接了這封信，我還以為是哪個jian細(xì)特務(wù)的圈套，所以就拆開看了一眼……”

“原來不是?！焙胃惫儆^察著我臉上僵硬的表情，幾步走過來將拆開的信塞入我手中，熟稔的拍了拍我的肩：“想不到清友交友廣泛，上至高不可攀的鹿野，下至招蜂引蝶的戲子，可都對你青眼有加。昨日那位美人我若沒看走眼，可是近日報紙上報道的破產(chǎn)的顧氏的小少爺？倒也是怪可憐的，上天向來待美人無情……”

字字帶刺的話連綿不絕的傳入耳中，我卻早已練就一身置若罔聞的好功夫，皺眉展開手中的信紙不由一愣，只見娟秀流利的字跡書寫著短短一句話。

他想見我。

第55章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