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yè)生涯，沒看到檢查報告單醫(yī)生敢開口？病人怕進醫(yī)院，醫(yī)生必須開檢查單，惡性循環(huán)——所以醫(yī)保的存在必不可少，它解決了多少社會性矛盾啊。

    每年冬天的時候，來俞雅門診求治不孕不育的病人會少些。

    事實證明，人們更喜歡在上半年懷孕，這樣就能在來年的上半年生下寶寶，逐漸變暖的天氣中，嬰兒更容易變得聰明強壯。因此無視氣候與取號辛苦出現(xiàn)在俞雅面前的要不就是懷上了孕求安胎保胎，要不就是難纏的疑難雜癥。但在發(fā)達的現(xiàn)代科技之余還能頑固存在的疑難雜癥，一般也帶著某種玄奇的理由與極度糟糕的過往。俞雅對此都抱以隨意的態(tài)度，不像黃怡的業(yè)余興趣就全點在了八卦上。

    這日最后一個病人也是保胎。她的號子本來是很靠前的，但是漏拿了檢查資料，老公回家去拿了，來回一等就是倆小時，只能排到后面。人少后黃怡也清閑了，休息一會順手給這位孕婦倒了杯水，靠著書桌跟她嘮嗑。

    “啊，你已經(jīng)有兩個孩子了啊！”瞅著這孕婦年紀輕，黃怡實在看不出她已經(jīng)生了兩個孩子。盯著對方一點都不顯的肚子好幾眼，還是沒忍住去翻之前做的記錄，然后就滿腦袋問號了?？瓤?，才二十八！頭胎二十一歲就生了，隔三年懷二胎，呃，算算時間，這胎時間距離她也有三四年了。就算她兩胎都是剖腹產(chǎn)的，隔這么長時間也沒問題了啊，那為什么要保胎？黃怡怎么都不覺得普通的懷孕會讓她來掛俞醫(yī)生的號。

    經(jīng)過剖腹產(chǎn)，zigong壁的刀傷在短期內(nèi)是沒法很好愈合的，如果懷孕間隔時間太短，不停發(fā)育的胎兒很容易撐破新鮮的瘢痕，導(dǎo)致腹腔大出血，甚至危害母子生命。所以一般剖腹產(chǎn)后懷二胎最好隔個兩三年。但是因為女性體質(zhì)不同，有些人傷口愈合就是比別人要慢，所以這個時間還要根據(jù)實際情況來變動。但她都近四年了……

    黃怡又看了眼病人的肚子，停頓了一下：“多久了？”

    病人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肚子：“……九周?！?/br>
    才九周，當(dāng)然不是會顯懷的時候，但這位孕婦都懷第三胎了肚子上還是看不出什么贅rou，這個就叫人嫉妒了。黃怡眨了眨眼：“是什么情況??？”

    那孕婦的眼神有點躲閃，但知道這時候不用再隱瞞了，于是老實道：“……疤痕妊娠。”

    黃怡差點跳起來，她是強忍住自己開口罵人的沖動，深呼吸一下，才徐徐開口：“這么危險的妊娠……還要保胎？你都已經(jīng)兩個孩子了，就算還想要孩子，也不至于賭命吧！以后還多的是機會啊！”

    對方抿著嘴很艱難地笑笑，沒有說話。

    剖宮產(chǎn)手術(shù)后zigong內(nèi)壁有疤，疤痕妊娠是指再孕后的孕囊著床在這疤上的一種異常妊娠，通常會導(dǎo)致大量的流血以及晚期的zigong破裂，兇險程度不亞于宮外孕。

    黃怡忍了忍還是沒忍?。骸疤哼€只有九周，剛剛開始成形，現(xiàn)在處理對你的損傷并不大……狠狠心……而且你還是第三胎，zigong壁有兩道瘢痕……你在別處已經(jīng)看過了，醫(yī)生應(yīng)該把風(fēng)險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就這樣，你還決定留下它？”

    黃怡沒結(jié)過婚沒有生育過，她沒有親身體驗過母性到底是一種感覺，對待事物便都是嚴謹理智到近乎冷酷的思路，對于有些人的抉擇實在難以理解。

    或許學(xué)醫(yī)的都帶著這種冷酷又理智的思維。黃怡能理解那些在妊娠期發(fā)現(xiàn)自己得了重疾、結(jié)果放棄治療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孕育下孩子的人，但她一點都不贊同。在她眼中，沒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你放棄你自己，把它帶到這個世界，無法再給予它你的愛，不能親自守護它成長，甚至不知道它愿不愿意背負母親的生命，不知道它會遇到的苦難是否是你造成的，不知道它將來會不會記得你、會不會如你這樣愛它一樣愛著你——怎么就能自私而坦然地決定將它生下來？

    那些什么都不懂的蠢貨，總會用“這也是個生命”來道德綁架一個母親，可生育權(quán)只掌握在女性自己的手中啊。我國法律規(guī)定，沒有出生的孩子就沒有生命權(quán)——權(quán)利是掌握在母親手里的，只有mama有權(quán)利決定，這個孩子我是要生還是不要生。

    黃怡曾看到新聞，新婚不滿一年丈夫意外離世，妻子不顧公婆的阻止強行打掉遺腹子——雖然沒有明著對這個女性的行為作出評價，但是字里行間都是對于這個女性行為的不贊同。她就不理解了，這有什么錯？古往今來，有人守節(jié)，有人改嫁，有人選擇生下孩子撫育它成長，也有人選擇放棄孩子開始自己新生活。都沒錯啊。公婆舍不得獨生子唯一的子嗣情有可原，如果兒媳自己愿意生下孩子那皆大歡喜，但如果兒媳明確表示不愿意的前提下，公婆有什么權(quán)利讓她人背負上一個孩子的人生？不生就是滅絕人性？不生就是自私自利？讓她生才是火坑！

    感念丈夫的情深義重過往的恩愛甜蜜，所以明知是刀山火海還跳下去，愿意擔(dān)負這個沒有生父的孩子一生的人，黃怡會敬仰她，但也只是遠遠的敬仰而已，她絕不會想成為這種人。但是狠下心放棄孩子的人并不是說就對丈夫沒有愛了，也不是說吃不了苦受不起難，只是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人生負責(zé)，每個人都有權(quán)利選擇怎樣的生活。

    “我……我就想碰碰運氣?！痹袐D低頭凝視自己的肚子，咬著嘴唇說道。

    黃怡喝了口水壓壓驚。

    自己的工作有點失職了，如果早知道是疤痕妊娠，這病人她會替俞醫(yī)生回絕的。中醫(yī)？這種異常妊娠中醫(yī)有什么用！人家醫(yī)生都說得明明白白了，還想要這個孩子……里頭肯定有八卦啊。

    *

    俞雅看了眼B超單，又抬頭看了眼面情忐忑的孕婦以及她身后眼神緊張的丈夫，停頓一下又仔仔細細地閱覽病人帶過來的各種檢查化驗單，看完之后沉默了一下——連脈都沒把——直截了當(dāng)：“建議放棄?！?/br>
    這還要說什么。孕囊直接著床在第二次剖腹產(chǎn)的刀口上，刀口恢復(fù)得看似還可以，但無論如何，疤痕上的宮腔和黏膜層都不完整，肌rou層之間更有縫隙，著床在疤痕上面的位置實在太吻合了，就在正中心最深的部位，胚胎會像顆種子一樣向肌rou層生長，生出根須通過縫隙把肌rou撕開，zigong破裂或大出血的概率大得離譜。這樣危險的妊娠，還要堅持？

    俞雅點點這些單子：“就附著在疤痕中心，太巧合了——疤痕評估你們也看到了，連撐到四五個月都得看天命。只要胎兒開始生長，疤痕就隨時會有破裂的危險。別人還可以考慮下適當(dāng)控制胎兒生長，賭上一把，你這沒辦法，繼續(xù)妊娠，母子的生命安全都沒有保障……”

    她停頓了一下，給予這位夫婦反應(yīng)的空間。

    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