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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yuǎn)處沒有一樣是清晰可辨的,遠(yuǎn)處江上煙靄迷蒙,只能見幾艘色彩明艷的油板畫舫在這下游處的江上浮著。此處盈袖莊是建在江濱,天字一號對著的是寧謐的后院,避開了前頭那條街那一側(cè)的吵嚷。后院里春花已落,只是未盡。低頭看去,有樹幕濃綠,也是,夏日里總是綠意多而繁花少,許多花都禁不住熱,無奈地謝了去,花瓣錦重重地落了一地,再被這初夏的雨水一攪和,就全融入了泥濘里去。這芝盯著窗外的那片泥地與殘紅,而與鯀則剛移走了那桶靈芝浴足水,一并捎去的還有書信一封。昨日鶴翁傳來書信,問他這兩日都跑去了哪里,怎么全然不見人影兒。他今日便回說,他正于人類城邑中閑晃蕩,一面看看世情,一面看看新鮮熱鬧,說他明或后日一得閑便會回去探望一下他的。鶴翁捎來的書信上還讓他好生謝謝他那位靈芝朋友,說他靈芝朋友給的水都靈驗(yàn)極了,比符水都靈光,說他估摸著再有個十天半月便能好利索了,現(xiàn)如今痛是不痛了,只是下地走走時還是能感到腳上那處傷沒有好全。與鯀就讓他安心養(yǎng)傷。與鯀移完了水與書信,抬頭就見瑞草正看著窗外,他曉得這株芝根本就不會有什么傷春悲秋的情懷。他走過去窗口,見外頭黑泥與殘紅交融于一處,又見它就盯著那黑與紅凝視頗久,不禁有些奇,想著莫非這芝轉(zhuǎn)了性情了,看著這片殘花景象還不免感懷起來了?再一看它的神色,還確實(shí)有些凝重,便問它:“你想什么呢?想這么久也不動彈?”它答:“我就在想,這地下午干得了嗎?”一聽這話,與鯀倒也不懸心了,這芝還是這芝。這芝抬眼望他,講:“晚上真要去嗎?你的傷?”他斜它一眼:“你少假惺惺的,明明想去得不得了,還做一副關(guān)心我的模樣給誰看?”它沒睬他,想不想去是一回事,關(guān)不關(guān)心他又是另一回事,這哪里有假惺惺,大不了就是不去,聽他之前說過的話中意思,應(yīng)該是不會再要燉了自己了吧?那若是自己修得好的話,少說也有好幾個千年能活,到時候什么樣的“會”見不著、去不了呢?這哪里還急在這一時。他見它都不理會人了,就也坐去它身旁,說:“不會這就氣上了吧?”它講:“哪里有氣上?懶得理會你罷了?!彼v:“你這才跟我處了幾天哪?這就懶得理會我了?”它講:“也沒有,你別煩我?!迸c鯀心里想了句:這死德性,便也沒有再煩它,而是揀了本書,坐臺子旁看了起來。其實(shí)這芝這兩日總覺得身子怪怪的,一被他碰到就覺得奇怪,它自己這兩日下來都覺得自己也是快積有內(nèi)傷了,這會兒才坐在這兒懶洋洋地不愛動彈,也怕他靠近。與鯀其實(shí)心里也清楚它這兩晚下來是怕了他,便也算是識趣兒,并沒有有意靠著它叫它倉皇不安。也因此,這一整日他都是相當(dāng)安分地在看書。而它白日里,早上是在窗口坐著,透過外頭霏霏雨絲,胡亂看著、忖度著些心思,晌午時也是在這處房中用的膳,下午時,外頭果真不下了,成片天、整條江都明凈起來,它反而不愿再看了,折回里間翻出它這幾日買的那些中、小物件兒,找些還沒被它細(xì)細(xì)翻看過的出來,拿了到外間圓臺上,坐在正在看書的與鯀對面,也搗弄了起來。沒一會兒,死德性又現(xiàn)出來了,看有不明白的,就挪去與鯀身邊,它人也挨過去坐下,叫把這個給它講講,叫把那個跟它說說,非得到弄明白了為止。臨傍晚,他們就出門尋地兒用晚膳去了,紅日西斜,人向那垂下的日頭走一分它便退一分,總也不叫人靠近。二人用了膳出酒樓時,這外頭已換了一副光景,天也黑了,月已初升,初一的月亮是新月,極細(xì)的彎鉤,就跟在人后頭,逐人而來,人走一步,那朗潔的彎鉤便追上一步,想甩也是甩不開去。不一會兒,江畔畫樓、九孔長橋上排排的燈都掌了,彩綢在映照下顯得格外喜慶。一時間,滿街的人都不知是從哪處涌出來的,這街上忽然間就喧囂了起來,遠(yuǎn)遠(yuǎn)的,花鈸、什不閑、高蹺、中幡就由街那頭挨著個兒地過來了,鑼鼓喧天。與鯀抓實(shí)了這芝,怕它被人群沖掉了。而這芝被他牽著,看著街上魚貫而過的民間雜耍看得目不轉(zhuǎn)睛。與鯀見它有這般興致,便低頭問它:“可要多留幾日?這個月份的過會在一般城邑里是在五月五端午那天辦,可這里是皇城,是由初一一直辦到初五,天天晚上都熱鬧?!边@芝還想了想,說:“唉,其實(shí)天天看也都一樣,看一晚也夠了。”與鯀說:“那也成吧,不過我們乘馬車去豫城,趕到那邊怕已是這月初七,也是趕不及看那邊過會的,你可想清楚。”它答:“想清楚了?!?/br>這晚上,等到將近子夜時,他二人才回盈袖莊。與鯀提出不如泡一下澡,渾身爽利些,也好明早一早起來就啟程。瑞草一聽要和他泡澡,兩眼又開始左躲右閃起來,推說這么晚了也不能煩這客棧中的小二來燒熱水,他就說這是一間大客棧,有值夜的小二。它又推說自己困倦得很,想睡了,不想泡什么澡,他就說泡一泡更易睡下。它以往不肯泡澡是嫌那水不如它們山上的好,而如今不肯泡澡是因?yàn)橛X得和他泡在一個桶里很是奇怪,故而左右推托,想脫身不泡了。可也由不得它,到底還是泡了這澡。只是,在這桶中時,它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緣故,一直屈著腿,可能近來它也省了些事,開始看自己這副什么都沒長的身子也是覺得怪了起來,就是不愛叫人看到,更別說那人是與鯀了,心中有十分的不愿意,不愿意他看到它化形之后這副不俱全的樣子。與鯀看出它一直遮遮掩掩,也沒說什么,由得它去。不想,它還屈著腿在這桶里睡去了,最后,還是他幫它抹干了,套上了干凈衣裳,放入衾褥里。待他也躺下后,他就想著,往豫城那處去,就是在往北走,跟著,再一路向北的話,就是長白山了,這是真要帶了它往那邊去了嗎?第19章第二日一早,他倆就起身準(zhǔn)備啟程去豫城。出于上回與鯀帶著這芝縮地成寸了一回,便叫它暈睡過去了一個多時辰才醒來,他便也不敢?guī)е偈褂眠@種大法了,于是現(xiàn)如今只得陪著它坐馬車前往那豫城,怕是到時這么一路北上去往他住的長白山都是得靠馬車了。城北一個販馬場子里兼做給人租用馬車的買賣,他倆去了,與鯀雇了一輛。這芝還提議不如他就買一輛下來,由他自己在前頭駕著,被與鯀斜了一眼,低頭跟它講:“別以為我不曉得,你不就是擔(dān)心我與你同處于一個車輿中嗎?”這芝心思被說破,尷尬,低頭笑笑。與鯀沒睬它,拎它上了馬車,這車就由前頭馬車夫駕著向著豫城而去。歷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