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死啊……

風從兩人之間穿過，西澤爾寶石般的紅色長發(fā)被撩起，未扎進去的發(fā)絲飄到眼前，生氣勃勃地舞動著，他隨意地用手撥了一下，沒有什么效果，十七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伸手理了理。西澤爾從手中的奶酥中抬起頭來，對他柔和無害地笑了一下，不張揚，不夸張，彬彬有禮的、有教養(yǎng)的笑，顯得毫無心機的純潔。

注意，是“顯得”。

十七呼吸猛地急促起來。西澤爾忽然湊近的那一秒，他幾乎以為是要吻他，十七覺得自己的嘴唇開始發(fā)燙，身體也有些發(fā)僵，西澤爾的呼吸附在了他的臉上……

下一秒，遠離?！拔夷米吡??！?/br>
“啊？”就在十七充滿期待的瞬間，手里剩下那半碗奶酥被順走，西澤爾還非?？蜌獾匕阉目胀胝赵瓨訑[在十七托著的手掌里，勺子沖著十七。十七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過去：我真的不認識這個人……

西澤爾對十七說：在我面前不要偽裝。媽的誰偽裝了??！其實十七才沒有沒有刻意偽裝，常常脫線、偶爾裝瘋賣傻也只是表演欲的天性使然，而現(xiàn)在，似乎他們兩個人的角色倒了過來，看著手里的那只空碗，十七瞬間覺得自己無比成熟穩(wěn)重。

銀月升到了最高空，海水漸漸上漲，潮水的聲音一浪比一浪來得洶涌，今夜正是滿月大潮。廣場中央的巨大篝火忽然間熄滅，人群聚攏在明亮的月光下，夜市的頂點來臨。巫師廣場上海妖集市聞名七海，是明碼標價進行的奴隸貿(mào)易，交易的對象以海中的低等妖怪為主，內容豐富無所不包。而從深海中捕捉上來的人魚，正是里面最昂貴的一種。優(yōu)美的音樂奏響，引誘人魚唱歌。

廣場南面是一個巨大的噴泉水池，噴泉已經(jīng)停止，水池中擺放著大塊褐色的天然礁石，礁石上并排跪坐著四個濕漉漉的少年。水面反射的波紋映在他們纖弱的身體上，瀲滟得動人心弦。四個少年無一不是美貌非凡，頭發(fā)的色彩奇異鮮艷，像海水中瑰麗的珊瑚，他們的眼睛大得出奇，皮膚細膩猶如珍珠般泛著幽幽的光澤。圍觀的人群時不時發(fā)出一陣陣狂熱的叫好聲，有人吹著意味不明的尖銳口哨。賣主站在池邊，今晚最高價出售的奴隸，是這四只人魚。

他們的耳邊還有未褪去的腮，手臂上的魚鰭還很明顯。這幾只小人魚尚未成年，可能還不到兩百歲，骨骼柔軟，瘦弱不堪，需要相互依靠在一起才能維持著不癱進水里。正因為他們弱小，才會被抓住，人魚在現(xiàn)今算是非常稀罕的物種，被抓住后一般會自己撕破喉嚨致死，年齡越大力量就越強越難控制，容貌也越美越珍貴。但就是今晚這幾只未成年的人魚，也不是一般的富豪能買得起的。

人魚天生擁有超越其他種族的美麗容貌，四周一片嘖嘖的贊嘆，十七一邊舔著焦糖甜甜圈一邊好奇地觀望著，瞅瞅那四只千嬌百媚的人魚少年，又看了看身邊已然遮起風帽的西澤爾，不屑地“切~”了一聲：什么嘛，這些人都是沒見過世面的，四個加起來也不及西澤爾一個手指頭好看哇~

音樂持續(xù)演奏，四只人魚卻依舊毫無動靜，圍觀的人群sao動了，開始有人大聲起哄：“唱啊，小美人~”“快唱啊~”

唱歌是人魚的天賦，傳說海洋深處的塞壬女妖就是人魚的先祖，她坐在露出海面的礁石上對著過往的船只唱歌。水手們都必須堵住自己的耳朵才能經(jīng)過女妖的海域，一旦他們聽見了塞壬的歌聲，心就會被迷惑，從而永遠忘記自己的故鄉(xiāng)。

幻術是人魚的第一天賦。而實際上，人魚隨時隨地都會唱歌，他們的歌聲就像人類的語言，可惜這幾只幼年人魚已經(jīng)被周遭眾多虎視眈眈心懷不軌的目光嚇得慌了神，一點聲音都不敢發(fā)出，哆哆嗦嗦地擠在一起，他們聽不懂人類的語言，只是本能地顫抖著不發(fā)出一點聲音。

“啊，西澤爾，你看他們好可憐?！笔卟煌床话W地表達了一句漫不經(jīng)心的同情。

西澤爾挑了挑眉毛，“這很正常，奴隸貿(mào)易永遠伴隨著人的欲望存在，羅馬也有奴隸市場，任何一個種族都可以成為另一個種族的奴隸，只要有人愿意買就一定有人愿意賣?！闭f完他鄙夷地看一眼十七手里舔得發(fā)亮的、黑不溜秋的甜甜圈，“如果有人愿意買你，你也可以在這里展賣?！毕肓讼胨窒訍旱卣f，“可惜除了我，沒人愿意要你?！?/br>
十七嘿嘿笑著，故意把甜甜圈舔得嗞嗞作響，“哎呀，真好吃?！?/br>
就在他惡心西澤爾惡心得正在興頭上的時候，有人往水池里丟了一把銅幣：“讓他們唱歌！”“美人，唱歌啊！”

一石千浪，越來越多的銅幣銀幣扔進了水池，濺起了一簇簇水花，人們急切的起哄聲越來越響，有人甚至拋出了金幣，珍珠，各色各樣的寶石，那幾只人魚顯然是嚇呆了，每一簇落水的聲音都讓他們集體打了個哆嗦，他們縮在一起像是緊緊合上了貝殼的珍珠蚌。無論如何也沒有發(fā)出任何一點聲音。

賣主想刺激圍觀者的情緒，用人類聽不懂的語言發(fā)出恫嚇，那四只幼年人魚依舊顫抖不停，賣主也毫無辦法。

中央天頂?shù)臐M月像一枚碩大的白色寶石，晶瑩圓滿，光華四射。此時妖，魔，鬼的力量登上頂峰，十七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現(xiàn)出鮮艷的血紅色。而赤紅眼睛的純血大惡魔心滿意足地舔完了手里的糖圈，咂咂嘴。

人群漸漸失去了等待的耐心，發(fā)出一陣陣失望的抱怨。

十七拉拉西澤爾的手：“人魚一點也不好玩我們走吧親愛的~”

話剛說完，那四只人魚忽然齊齊地抬起頭來，清一色地睜大了美麗的眼睛盯著遠方一個虛無的方向，人群被吸引目光紛紛轉頭看過去，已經(jīng)淹沒海堤的水面上茫茫一片，什么也沒有。只有細細的風聲，夾雜著潮水的悸動，像是靈魂從海的深處歸來一樣，浪聲一波接著一波。

那四只人魚好像聽見了什么召喚，和著海浪的聲音開始吟唱，如回天妙舞，又如天籟婆娑。

“當我死時，你的名字

如最后一瓣花

自我的心頭飄落

握你的手而死

聽你說，你仍愛我

聽你說

人魚死后還有泡沫

月缺之后還有月圓

……”

西澤爾凝神辯聽，不由得微微蹙眉，“是塞壬?！?/br>
亡靈書第四十章上寫道：塞壬——初代海洋王，人魚族，歷代七海霸主皆沿襲塞壬之名。遇到塞壬的召喚時，首先聽見妙音仙樂，然后陷入幻覺失去自我，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