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趙霽。

商榮出艙不久他便悄悄跟出，躲在船舷偷聽他二人講話，聽商榮背地里夸獎苗素，心氣老大不順，忍不住現(xiàn)身，裝作巧遇的模樣湊上去說話。

“周姑姑，您也出來乘涼啊，蚊子多嗎？我?guī)Я蓑?qū)蟲的丹藥，送您一粒?！?/br>
他將永清丸遞給周薇，頭頭是道地向她介紹了這種丹藥的妙用，以此營造聊天氛圍，等周薇心態(tài)輕松了，見縫插針道：“周姑姑，明天船就修好了，再過半日就到九江，您打算怎么跟周夫人道別呀？”

周薇臉上頓時罩了塊黑紗，憂傷地垂下頭去。

趙霽無視商榮眼神威脅，拿出籌備好的小聰明。

“我知道您很為難，不想答應(yīng)周夫人，又不忍心看她作踐身子，所以替您想了法子，或許能解決矛盾。古人云‘圣人者應(yīng)時權(quán)變，見形施宜。’，咱們何不靈活應(yīng)付此事？”

周薇忙他如何權(quán)變。

趙霽笑道：“周夫人此時肚腸正熱，您陡然潑一盆涼水上去她當然受不了，不如暫且答應(yīng)陪她回家居住一段時間，待她喪女之痛平息，說不定就改主意了。再說了，過繼子女不是小事，沒她家老爺同意，她也不能擅自做主，那周司徒興許另有打算，不贊成她的主意呢。”

周薇心頭一亮，愁容大水推沙似的消去不少，點頭微笑：“你說得不錯，這事緩一緩也許能好?！?/br>
見她心思活動了，趙霽趁風使柁：“不如這樣，您先陪周夫人回家，我們?nèi)ド褚遍T辦事，一個月后再到江寧接您，那時您仁至義盡，周夫人再絕食，自有親戚朋友幫忙勸說，縱使出事也賴不到您身上了?！?/br>
人心易變，正如月有陰晴圓缺，趙霽希望隔開周薇和商榮，也希望她能找到更好的歸宿，把她送到富貴鄉(xiāng)里去見識一下從沒享受過的錦衣玉食，吃些膏粱，染些珠光，使其知道人生還有另一重美好光景，說不定一個月后先改主意的人就是她了。

周薇很中意這條權(quán)宜之計，當真依計行事，答應(yīng)周夫人送其還鄉(xiāng)。

船至九江，他領(lǐng)著商榮趙霽下船，淳于安的目的地也是江寧，仍搭乘周家的船，也與陳摶言定下月初八午時在江寧烏衣巷碰面，屆時將帶他們?nèi)デ逡糸w拜會他的師父江鵬飛。

這天距離與神冶門約好的取劍日期還有大半個月，師徒三人不急于趕路，悠閑地觀山望水，慢慢游散。賞過了廬山瀑布的雄奇壯偉，飽覽了云夢的萬頃煙波，順便收拾掉幾個攔路打劫的雜毛小怪，數(shù)日后來到彭蠡湖東畔。

此地是有名的魚米之鄉(xiāng)，蒼山沃野，人杰地靈，可湖上有一處名叫老爺廟的兇煞水域常有狂風惡浪，陳摶等人初來不知，自劃木筏飄游到此。風平浪靜的江面突然黑霧彌漫，濁濤滾滾，水面浪卷千疊，潮涌如山，小木筏幾遭傾覆。三人輕功了得，有驚無險地逃出生天，在一處漁村上岸。

進村時他們看到一支奇怪的隊伍，一匹頭扎紅綢的水牛駝著一個三四歲的身穿紅肚兜的白胖男童，四蹄緩擺走在前面，牛尾后跟著十幾個老少村漢，行走時一律弓背低頭，像朝圣的信徒，又像卑賤的仆從。

三人頗感納悶，見他們個個神情肅穆，心無旁騖，不便上前打聽，讓開道路，目送人群往村中去了。

該村名喚白魚村，村頭有個不錯的小酒家，自釀米酒醇厚甘香，蒸魚烤魚也味道絕好，店主還有幾間供食客留宿的空房，天色向晚，他們便在店內(nèi)歇腳，晚間與店主聊天，聽說當?shù)亟瓿隽撕脦讟豆质隆?/br>
“我們村里有一口東晉時期傳下來的古井，水色清澈滋味甘甜，幾百年來無論大旱小旱都不曾干涸，可從前年夏天開始，井水便時斷時有，斷水期那真是一滴水都打不上來，有水的時候，水質(zhì)猩紅發(fā)臭，人畜喝了斃命，用來澆地，菜苗都被燒死。我們沒辦法，只好吃湖里的水，所以店里的酒也不如原先的好喝了。不光我們村這樣，附近幾家村落也是如此，大伙兒都在為此犯愁呢?！?/br>
陳摶猜測：“莫不是水源出了問題？可曾有人去查探過？”

店主使勁搖頭，大是沮恐地說：“這就要說到第二樁怪事了，你們看窗外那座山，那叫牛頭山，據(jù)說我們這幾個村子的井水都發(fā)源自山上的泉眼，也是從前年夏秋間開始，山腰上時不時騰起五彩云霧。老人們說彩云是珠寶發(fā)出的瑞氣，云下定有寶藏。當時便有一伙青壯年前去尋寶，五六十個人全部有去無回。后來這些人的親友陸續(xù)糾結(jié)了幾撥人前往尋找，也統(tǒng)統(tǒng)葬送在那片云霧中。于是又有人說那不是寶氣，是妖獸發(fā)出的毒氣，村子里的水井干枯污染就是那怪物在作祟?！?/br>
少年人最喜聽鬼怪異聞，商榮追問：“有人見過那怪物長什么樣嗎？”

店主說：“怪物那般兇猛，凡是見過它的人都死掉了，哪有話傳回來。不過嘛，我們這里還有一只妖怪，倒是不少人都看過?！?/br>
說到這第三樁怪事，他聲音隨著燭火打顫，先起身關(guān)上門窗，好像怕什么東西突然闖進來。據(jù)悉這只妖怪外表是十歲童子，仍是三年前來到此間，他愛吃人rou，尤其喜歡吃小孩子，每個月都要出來打獵，見著小孩就搶，抓回去煮熟吃盡，還把骸骨拼好送還給這戶人家。每次出沒都騎著一只大怪鳥，那鳥通體沒有羽毛，長著一雙蝙蝠樣的大rou翅，腦袋像鸕鶿，巨喙里長滿尖細針牙，也是個嗜血好殺的兇物。來去如疾風，振翅入云霄，沒人防得住。

當?shù)厝苏堖^好幾個捉妖的法師都被妖童殺死，山高水遠，官府也不來過問。村民們丟小孩丟怕了，與妖童達成協(xié)定，每個月由各族湊錢去遠地以收養(yǎng)的名義買一個窮苦人家的孩子過來獻祭，妖童享用完人牲便不再禍害當?shù)匦『?。這個月輪到白魚村擔任祭祀，后天就要將新到的牲禮獻上去了。

師徒三人得知入村時遇到的那伙怪人就是負責祭祀的村民，而牛背上的小孩則是獻祭的人牲，不禁義憤填膺。

陳摶拍案喝罵：“世上竟有這等殘忍事，光天化日吃人行兇，容他囂張下去還了得了？”

唬得村民雙手齊擺，一再求他小聲，說被妖童聽見會殺光他全家。

陳摶安撫：“店東莫謊，此子絕非妖怪，乃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惡賊，他師父是武林魔教不滅宗的宗主妖僧赤云，他綽號‘烏犍’，是赤云的二弟子，正被我們正道人士結(jié)盟追殺，想不到躲在這里。”

赤云法師的徒弟跟他一樣神出鬼沒，這“烏犍”行蹤最為詭秘，手上從不留活口，因而一直無人知其真面目。直到年初，少林寺一位武僧在浙東目睹他協(xié)同不滅宗另一名兇徒擊殺丐幫江南分舵的五位長老，僥幸逃生后才請人將他的形貌以繪影圖形的方式傳遞給各大門派，是以陳摶一聽描述便斷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