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便不再理他，只對商榮說：“我要去練功了，以后你遇到打不過的壞人就吹這個哨子，我會來幫你?！?/br>
孩子似的嚴(yán)肅神氣逗笑商榮，拿起哨子看了看，莞爾：“這哨音頂多能傳兩三里，要是隔得遠(yuǎn)，你就聽不到了?！?/br>
陶三春想了想，認(rèn)真道：“那以后你就呆在離我兩里以內(nèi)的地方，別跑遠(yuǎn)了?！?/br>
趙霽火冒三丈，懷疑這丫頭扮豬吃老虎，故意裝出傻子德行調(diào)戲商榮，急忙上前搶話：“陶公子，我們馬上要離開這里到很遠(yuǎn)的地方去，今后和你山南海北，天各一方，你的好意只能心領(lǐng)，再見估計是不能夠了……”

他一再違背禮數(shù)冒犯主人，商榮吼也吼不住，幸虧陶三春不懂世故，聽了這話并不生氣，定定地看了商榮一眼，默默離開了。

書房里陳摶和薛云的對話也接近尾聲，陳摶所求之事很簡單讓薛云別對外透露商榮的身世。

“陶二夫人，我?guī)熋卯?dāng)年在苗疆闖出大禍，諸天教上下對她恨之入骨，好些人聲言她就是化成灰也能被認(rèn)出來。你也是那樁慘事的受害者，貧道知道你看到商榮的第一眼就已猜出他是師妹的兒子，謝謝你沒有當(dāng)場說破，還求你繼續(xù)保密，別跟任何人提起?！?/br>
薛云聽說商榮還不知道自己的出身，調(diào)侃陳摶口風(fēng)嚴(yán)密，又說：“從前我是諸天教的人，商怡敏毀我教壇，害死上千教友鄉(xiāng)鄰，這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不殺她天理不容。可如今我是陶家的人，已跟從前斬斷聯(lián)系，我家老爺生前很賞識那妖女，看在他的份上，我決定放棄過往的冤仇。所以商怡敏和她的孩子今后是好是歹都跟我不相干，關(guān)于他們的事我也沒興趣議論，這點你大可放心?！?/br>
商怡敏和陶振海早年有些交情，這事陳摶略知一二，聽薛云言辭曖昧，心下幾多猜疑，卻絕然不能過問，憂慮解除便領(lǐng)著弟子們告辭，臨行前割下“烏犍”的首級帶走。

他們回到白魚村，向族長出示人頭，告訴他巽鳥黿獸已一并斬殺，請他通知那些死難者的家屬上山收埋親人遺骨。

喜訊搭乘鞭炮聲傳遍村莊，村民們歡天喜地，載歌載舞，有錢的殺豬宰羊，送金送銀，沒錢的也紛紛趕來磕頭謝恩，感謝師徒三人為百姓除去大害。

陳摶謝絕了所有禮物和村中財主的邀請，當(dāng)晚仍住在那家小酒館，次日天不亮便留下食宿錢悄然上路，出鷹潭過上饒，四日后來到蒲城縣，再走一百多里路程就到龍泉境內(nèi)了。

這天下午早早地在一座鄰水的旅舍落腳，陳摶外出散步，趙霽去池塘邊洗澡，忽聽客房里響起兩聲隼叫，知道商榮又在吹那枚玉哨，氣鼓鼓跳上岸，穿上褲子沖進(jìn)門質(zhì)問。

“你干嘛老吹這哨子，煩死了！”

他吃醋太頻繁，商榮習(xí)以為常漸漸麻木，還當(dāng)他真心不喜歡哨音，反駁道：“我覺得挺好玩啊，像老鷹的叫聲，昨天在鎮(zhèn)上買東西，店門口一群麻雀吵得不得了，我一吹哨子還真把它們嚇跑了?！?/br>
他露出歡悅，趙霽更不樂意了，冷笑排揎：“要是能把那假漢子引來就更好了吧？”

商榮笑意漏個精光，沉臉詰斥：“你究竟哪根筋不對？一路上都在跟人過不去，先是針對周世妹，接著沖撞苗小姐，這會兒又挖苦陶姑娘，是不是要把認(rèn)識的人全得罪一遍才甘心？”

“她們家不是把她當(dāng)成兒子養(yǎng)？你還叫她陶姑娘，又見色起意了？”

趙霽像逮到什么把柄，把無理取鬧發(fā)揮到極致。

似這般渾鬧，一根濕柴也能點燃，何況商榮這塊爆炭，他又是個傾向以武力解決爭端的烈漢，幾拳下去就把尖牙利嘴的徒弟打成哭包。

趙霽心想自己待商榮何等溫柔，頭發(fā)絲都不忍碰落一根，可這沒良心的說打就打，下手狠毒，有如審賊。這一對比，委屈得像錯嫁黑心漢的倒霉娘子，立馬背起行囊憤然出走。

他淚汪汪跑出房門，正好與陳摶擦身而過，陳摶不問自明，叫商榮快去追趕。商榮余怒未消，使氣道：“帶著他只會淘氣，走了還清靜些！”

為這對冤家，陳摶已害了頑固的頭疼病，灰心苦嘆道：“為師收了十個徒弟，幾時和你們鬧過別扭？你只有這一個徒弟還相處不好，這么不懂事，我怎能放心傳劍給你？”

商榮頓覺羞慚，磨蹭一下到底追了出去，起初還擔(dān)心人已跑遠(yuǎn)，出得店門往街道兩頭張望，見那攪家星正踽踽涼涼朝著右邊的街口踱步，看樣子在為出走的決定猶豫不決。

不過當(dāng)商榮大聲呼喊他的名字后，他腳下突然摸了油，追風(fēng)逐電地埋頭狂奔而去，商榮明知他人來瘋，不追又不行，只得拔腿奮足攆在身后。

二人一先一后跑出縣城，穿過田疇，踩滅夕陽，最后披星戴月地停在一座破廟前。

水滿則溢，趙霽積怨十來天，今日找到任性的機會，不盡情發(fā)泄不夠本。腳步雖住，依舊賭氣，到廟前的石階下坐下，拒不理睬跟在身邊的小師父。

商榮脾氣易怒易消，陪他玩了場追逐鬧劇，打罵的念頭都在翻飛的腳底下磨滅了，只想快些領(lǐng)這小子回去向師父交差。可他不會哄人，僵持中拉不下臉搭話，坐到一丈開外嘆氣。一時腹中饑餓，想起荷包里還有幾塊點心，便取出來，吃之前心思好歹細(xì)膩了一把，先扔一塊到趙霽懷里。

趙霽撿起扔還，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腿上。

商榮輕咬嘴唇，郁悶地注視他一會兒，再次扔出點心。

趙霽大聲嗔怒：“哪有扔?xùn)|西給人吃的，真當(dāng)我是狗嗎？”

他一撒嬌商榮便找到突破口，輕巧地挪座到他身邊，遞上一塊甜餅。

趙霽明白這算他最大限度地遷就了，自己的本意是邀寵，糖都喂到嘴邊了，不張嘴還等啥，故而扭扭捏捏接過點心，慢吞吞吃起來，嘴邊很快沾了滿滿一層糖霜，成了白胡子的小老頭。

商榮心想這小子要是一直這么乖，不吵不鬧該多好，摸摸他的腦袋，笑道：“吃完就跟我回去，師父肯定擔(dān)心死了?！?/br>
趙霽裝了一會兒悶葫蘆，提出條件：“你先幫我把包袱打開，把陶三春送我的玉葫蘆扔了。”

商榮嗔怪：“人家送你的禮物，怎能隨便扔掉？”

“我嫌它礙眼?！?/br>
“那你當(dāng)初干嘛厚起臉皮管人要？”

“我高興不成么？你不扔我自個兒扔?！?/br>
趙霽說完解開包袱掏出那個玉葫蘆，被商榮劈手奪去，搶奪中爭吵也在發(fā)酵，臨到爆發(fā)邊緣時商榮無意中摸到葫蘆底有凹凸不平的痕跡，忙揪住趙霽衣襟叫嚷：“等等，等等，這葫蘆底下好像刻了字，先看看寫的是什么?！?/br>
月若銀燭，葫底幾十個蠅頭小字躍然在目，刻的是：“雛鳥失母，啞吐哀音，慈烏含悲，血淚沾翎。遺骨半寸，與云、蓮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