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摶不愛拘束弟子，平時甚少過問他們的生活狀況，商榮趙霽住在觀外，更不在他管控內(nèi)。他以為這兩個孩子愛吵架,還擔(dān)心他倆鬧矛盾，今日才知兩個已做出茍且之事，當(dāng)下驚、怒、氣、悔，急于知道這根梁是從哪頭變歪的。

商榮在陳摶眼皮底下長大，沒見他這樣疾言厲色訓(xùn)過人，自己領(lǐng)了這頭一刀，心下好不憋屈，已猜到那告密人是誰，忍住惱憤問陳摶：“師父，您是怎么知道的？難不成親眼瞧見過？”

陳摶跺腳怒責(zé)：“我要親眼瞧見，還不被你們氣死了！”

“那是誰告訴您的？”

“這你別管！”

“您不說我也知道，定是王師弟說的?！?/br>
昨晚商榮就懷疑過王繼恩，自從上次為花田的事和師兄弟們起了隔閡，最近就只有這個人還時不時來木屋找趙霽，他跟自己芥蒂最深，最有嫌疑告狀。

趙霽聽他指認(rèn)王繼恩，心口突突亂撞，不敢相信親厚溫善的王師叔會出賣他。

陳摶氣得摔袖指斥：“你自家做的丑事怨不得人說，跟別人荒唐還罷了，霽兒是你徒弟，你怎能這樣喪德敗行？”

商榮不解：“游戲而已，很多人不都這么玩嗎？王師弟只說我，他不也和韓師兄做過?！?/br>
陳摶聽他前半句忍不住想動粗，聽完后半句臉發(fā)青眼發(fā)直，顫聲質(zhì)問：“你說什么？恩兒和通兒也……”

商榮不愛數(shù)人長短，那年目睹韓通與王繼恩的秘事后守口如瓶，連趙霽也沒告訴。此時怨怒王繼恩，本著有仇必報的習(xí)慣抖將出來，這也是受趙霽誤導(dǎo)，以為那事就是不太光彩的嬉樂，頂多大家一塊兒挨頓罵，哪里能想到陳摶內(nèi)心風(fēng)云突變，若非養(yǎng)氣功夫好，早已肝火上沖，肺熱吐血，命他二人老實跪好，一陣風(fēng)地穿門而去。

趙霽心驚膽顫，等陳摶離去，忙問商榮：“你幾時見王師叔和韓通做過那事？”

商榮說：“前年慶典大家都住在觀里，有天晚上我散步到師兄弟們的住處，看到韓師兄和王師弟在屋里親嘴打滾，當(dāng)時還不知道他們倆也在玩那‘假鳳虛凰’，后來跟你做了才反應(yīng)過來?！?/br>
趙霽急得捶腿：“你弄錯了，王師叔是被迫的，韓通從早幾年起就開始猥褻jian污他，他倆私下里是仇人啊?！?/br>
商榮吃驚：“會有這種事？我看韓師兄平時對他挺好的啊，他一向虛偽也只在王師弟面前有點真情意?！?/br>
“不對不對，王師叔恨死韓通了，巴不得殺了他，怕丟臉才一直隱忍，你真不該跟太師父說那種話，這下王師兄非氣死不可了?！?/br>
“哼，誰讓他先告我們狀，挑唆師父罵人的？我這叫以牙還牙！你都被他坑了還幫他說話，天字一號糊涂蟲！”

商榮始終不信韓通會傷害王繼恩，聽了趙霽的話越發(fā)認(rèn)為后者是兩面三刀的小人。

趙霽料想此番絕難善罷，縱使往腦袋上淋十斤香油也滑不過去，碰上這鴻溝天塹，非得拿出破釜沉舟的氣魄不可了。

俄而，陳摶又領(lǐng)來一對冤孽。

趙霽抬頭正好與王繼恩目光交匯，看他滿臉惶惑，有如墜入陷阱的幼獸，韓通則狠狠瞪視商榮，雙方的視線在空中舞出劍影，已是撕破臉的架勢。

陳摶命他四人跪好，這時激怒已轉(zhuǎn)為沉痛，扶額苦嘆：“為師教徒無方，現(xiàn)在方知你們誤入歧途，實在是寸心如割，愧悔無地啊?！?/br>
商榮不明白師父何至于如此生氣，莫非這是比嫖賭更惡劣的不良嗜好？身邊水滴滴答墜地，王繼恩垂頭落淚，羞恥如萬蛇噬身，恨不得馬上死掉。

韓通見狀毅然決然對陳摶說：“師父，這不關(guān)七師弟的事，都是徒兒強(qiáng)迫他的，您罰我一人吧?！?/br>
趙霽驚訝而望，見商榮微微扭頭沖他冷笑，一副果不其然的樣子。他登時糊涂了，心想：“韓通不是一直把王師叔當(dāng)臠童玩弄么，怎會主動回護(hù)他？難道真是我搞錯了？”

陳摶對韓通的喜愛不壓于商榮，見他供出誨jian導(dǎo)yin的罪行，那打擊好比金頂上的雷暴，屋子頃刻抖了三下。他憤起一腳踢得韓通倒翻兩個跟頭，吐出兩顆帶血的牙齒，隨后低頭質(zhì)問王繼恩：“你怎不早點告訴為師？還任他欺辱這么久？”

王繼恩無言以對，爬伏著大聲痛哭，陳摶怒不可止，想當(dāng)場廢了韓通的武功。

商榮見韓通袒護(hù)王繼恩，還算是條有擔(dān)當(dāng)?shù)暮脻h，反觀王繼恩一味扮演柔弱受害者，無形中把黑鍋扣給韓通，太過自私狡猾，因而仗義直言：“師父，韓師兄是在替王師弟背過，他對王師弟有多好，師兄弟們都看在眼里，有道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反正我不信這是他一個人的錯?！?/br>
他無視趙霽拉扯，堅持暢抒己見，王繼恩猛地抬頭轉(zhuǎn)向他，淚眼赤紅，胸口托起火獄，仇恨并非一蹴而就，它躲在不斷淤積的傷害中，在某個界點突然露出青色的獠牙。

陳摶嘴唇似怒蜂的翅膀抖個不住，逼到商榮跟前，口吻硬如鐵磚。

“你還理直氣壯說別人，論過錯，你比誰都嚴(yán)重！”

商榮辯解：“徒兒自會反省，可是師父，以前大師兄喝花酒逛青樓您都不大管他，我們玩玩游戲您就大發(fā)雷霆，兩件事性質(zhì)差不多，區(qū)別無非是一個是跟女人一個是跟男人，那后者還是假鳳虛凰，按說更不打緊啊?！?/br>
他正經(jīng)理解被當(dāng)成胡攪蠻纏，趙霽見陳摶舉起巴掌，趕緊挺身護(hù)住商榮，橫下一條心承認(rèn)：“太師父您別怪商榮，他被我騙了！”

說完一刻不停地分解騙術(shù)，從當(dāng)年誘拐商榮打手蟲、親嘴，一五一十交代到最近的翻云覆雨，連他謊稱女人有雞、巴這樣寡廉鮮恥的假話也一并招認(rèn)了。

眾人瞠目結(jié)舌，商榮尤其驚懵，不相信自己會身陷一個騙局長達(dá)三年之久，被這扮豬吃老虎的徒弟隨心逗弄。

陳摶的怒火調(diào)頭燒向趙霽，但這小子的行徑已超出他的描述能力，只好放棄責(zé)罵，叱問他為何這么做。

趙霽更不遲疑，大聲說：“我喜歡商榮，早就喜歡他了，想和他做夫妻，一輩子在一起，怕他不答應(yīng)才想方設(shè)法騙他?！?/br>
周圍再次沉靜，王繼恩下巴懸淚，心先落地碎裂。商榮持續(xù)驚懵，思維史無前例的遲鈍。

陳摶用力拍了拍腦門，兩道眉毛擰成了倒八字。

“商榮是你師父，跟你一樣都是男子，你如何能與他做夫妻！？”

趙霽豁出去了，熱血激昂道：“就是不可能才用騙的啊，弟子知道撒謊不對，話雖假，心意真，至死不后悔！”

他表現(xiàn)得英勇果敢，不見半分愧懼之色，陳摶對付不了視死如歸的小流氓，頭頂裂開一條縫，長滿苦惱的蒿草。

這時四徒弟景興平跑來，前日他陪謝淵亭下山送信，來去行程七天，提前歸來想是遭遇事故。陳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