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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德里希家名動全城的阿瑟安妮雅小姐在訂婚宴上當眾撕毀婚約書,次日失蹤。而更早的時候,柏林——波茨坦的上流圈子里就有流言:阿瑟安妮雅小姐的母親,以頭腦和手腕著稱的帕布莉卡夫人,也是前一輩的第一美人——是在嫁入弗里德里希家不到七個月生產的。而當時約德爾家的繼承人已有家室,兩年之后,現在的約德爾伯爵出生。約德爾家和弗里德里希家兩族世交,雖然兩人年紀上少有錯差,但是阿瑟安妮雅和約德爾從小便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所以當約德爾家宣布長子的婚約者時,一大片人都跌破了眼鏡。帕布莉卡夫人對此卻閉口不言。對于阿瑟安妮雅和約德爾兩人同父的關系,知情者都保持沉默。四年之后約德爾老伯爵意外去世,阿瑟安妮雅被從阿爾薩斯帶回,新的約德爾伯爵不顧兩家的反對,離婚再娶了這個已經有了一個孩子、并且在上流社會飽受非議的女子。指間夾著的煙燒到了盡頭,手被燙了一下,我有氣無力地呻吟了一聲,疲倦地抱住了頭。那些事情讓我想到崩潰。阿德里安,玫,亞爾弗萊。阿德里安是阿瑟安妮雅的私生子,玫是約德爾伯爵和公爵小姐的女兒,只有亞爾弗萊,才是姐弟兩人唯一的孩子。而下一代的兩個人,名義上的姐弟,實際上的表親——阿德里安和玫才是彼此相愛的人……因為看到上一輩的悲劇,不能在一起,所以選擇徹底分離——胡說胡說這都是胡說,我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腦海里忽然地就蹦出了許多許多年前,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香樟大街121號住著的那個貴族老琴匠,絮絮叨叨說些不清不楚的話:“……啊,那是個純正的雅利安美人……”“……那時候還聽說,波拉玫朵小姐誰都不愛,因為他英俊的弟弟阿德里安……”這就是亞爾弗萊說的那些話的意思?“……你都還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愛你呢……”“……說不定,他在乎的只是隱瞞他的身份?……”我不要相信,我會瘋的。我錯了,我要去問他,我要去找我的父親,這一定是和我有關的,我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配角,不是……冰涼的海風吹過我的面頰,不知不覺中,一大滴液體吧嗒一聲打在了我手里的書本上。我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淚水在藍色的封面上形成了一個圓。。我輕輕地拂過扉頁,心中流淌過那些詩句,澀然疼痛。我像是一個不服輸的賭徒,但是要知道,所有的賭徒都是悲劇演員。在慘敗過后依然要跟注的人只會比從前輸得更慘。但是我不甘心,我想要知道你到底是為了什么,你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誰——當我以為你的苦衷是因為我的時候,我可以忍耐可以等待可以與你分離。人就是這樣,得到了心之后希望得到永恒的相守,可是我現在連你的心在哪里都不知道,于是我就想回到你的身邊,不能得到愛,至少也能每天都看見你。至于真相……我怎么會不知道。我抽出那張脆弱的黑白照片。溫和俊秀的男子扶著妻子的肩膀,笑得異樣地幸福,眼睛里閃爍著睿智和溫柔。我知道,他有一雙綠色的深情的眼睛,注視著阿瑟安妮雅的時候就像我注視著阿德里安。我輕輕地拂過自己的臉。一模一樣,真正的一模一樣,這就是血緣不可辯駁的證明。連一個旁人在看到照片的時候都認出來了,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們是兄弟。其實我一點也不在乎的,真的,我不管什么兄弟不兄弟,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愛誰。你一定是愛我的,是不是?我相信你,你說你愛我,你對我那么溫柔,你和我做那種事情……不是因為我是你的弟弟,不是因為我長得和你的父親一模一樣……一定不是,我知道的。我好像再也流不出眼淚了……海風浸潤著的阿姆斯特丹,怎么會是一個這么干燥的地方呢。我站在樓下向上仰望,天藍藍藍藍,三層的小樓頂上,伸出來的支架上滿滿的落了葉子的黃金藤,然后是一排的各式各樣的植物,已經沒有一朵花。小時候的我,一株一株仔細地辨認過去。那是波斯菊,那是矢車菊,那是百日草,那是小景天……父親一邊澆著水,一面用腳在地面打著輕快的三拍子,一、二、三,一、二、三……我跟著節(jié)奏,輕輕地敲了三下門,把耳朵貼在門上,就好像偷偷地逃回了家。門開了,父親站在門口說:“我看你在樓下站了好一會兒了,怎么不上來?”語氣平淡,帶著微微的倦然,好像我讓他久等了一樣。我愕然,一瞬間,好像過往的種種都是錯覺,難道戰(zhàn)爭從沒來過?六年十個月了,他一點也不驚訝,我一點也不激動,像一場夢一樣,誰來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父親……”蒼老的人只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會來,我沒有離開歐洲是因為我要等你。”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我已經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場了。“你不是被……”我還以為,尋找是一個多么艱難的過程,我還以為,我是一個披荊斬棘的營救者……只是沒想到,打開這扇門就像是……回家一樣簡單。父親說:“一開始是,可是后來監(jiān)視我的人把我送到了港口,打算送我去美洲,我自己要留下來,我說我要見你?!?/br>他說著轉過身來看著我,“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見你嗎?”我不自禁地退了一步,搖搖頭:“不知道?!?/br>“然后我就一直住在這里,他跟我說,如果你自己來找我,就讓我和你一起去美洲。”我茫然地看著桌上的一叢銀鼠草,白盈盈的像未盛開的百合。我恍惚地重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