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一訓(xùn)斥，不知道觸到了哪里的霉頭，只得乖乖低下頭去，把鞋穿上了。

其間試鞋時，衣帽店老板一直以興味盎然的態(tài)度瞅著兩人，李稠被他看得不自在，見宮天雪試好了鞋，便立刻結(jié)賬往外走。

臨到門口時，衣帽店的老板沖李稠擠了擠眼睛，低聲道：“和媳婦出來逛街啊？”長安民風(fēng)開放，經(jīng)常有大家小姐女扮男裝出來玩耍，騎馬射箭，踢毬斗犬，都是姑娘們喜歡的新潮游戲。

李稠聽出老板意思，立刻解釋道：“這是我家少爺?！?/br>
宮教主平時脾氣可大，若被他知道自己被人當作女扮男裝，肯定會大怒發(fā)作，免不了臭揍一頓老板，甚至可能拆了他家店。李稠因此解釋。

卻不知宮天雪聽到了老板的話，并沒有生氣，不僅沒有生氣，還乖巧地貼近李稠，心里美滋滋的。

不管他是李稠的媳婦，還是李稠是他的媳婦，不過一個名號而已，關(guān)鍵的是，他們倆看起來很親密。

帶宮天雪換好鞋后，李稠便打算把他送回濯水橋。

宮天雪一看逛街路徑不對，知道李稠什么算盤，便站住不走了，說光腳穿鞋磨腳，他走不動。

李稠這才想到，剛才走得太急，光買了鞋，沒買襪子，這會兒也走出一段了。

“我背你?！崩畛淼?。

“不要?！睂m天雪耍起賴來，“你把襪子脫下來給我穿。”

李稠倒是不介意光腳穿鞋，不過想到宮天雪光腳穿著自己的襪子，就算襪子天天洗，他一個習(xí)武之人，每天早晨都要去練功，襪子上免不了有些不爽利……李稠因此猶豫起來。

“怎么了？你嫌棄我？”宮天雪把兩只鞋子甩開，光腳站在地上。

“不要胡鬧?！崩畛砣ソo他把鞋子撿回來。

宮天雪拒絕挪動他的腳，盯著李稠，說：“持羽到底跟你說什么了？”

李稠無奈彎著腰，把鞋放在宮天雪腳前：“沒什么?！?/br>
宮天雪沒料到李稠竟然會說沒什么？這么說來，持羽的那點搬弄是非的伎倆也沒有起到作用啊？李稠壓根沒跟他提，也沒有質(zhì)問他什么，還是一句“沒什么”就給打發(fā)過去了——

不對，不是這樣的。假如真的“沒什么”，李稠也不會一氣之下就把他從六角寶樓里給拖出來了，而且顯然把某件對于李稠來說至關(guān)重要的事情給忘了，那就是保護趙昶，對啊，李稠履行烏木令的承諾，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若不是他受到更大沖擊，怎么會把趙昶一個人撂在六角寶樓，拉著他出來了呢？李稠就不怕趙昶在這中間出什么岔子嗎？

宮天雪眼珠一轉(zhuǎn)，他才不會提醒李稠這件事，李稠忘得越徹底越好，他在意的是，持羽到底跟李稠說了什么，以至于李稠片刻都不想在六角寶樓呆，拉著他就往外面街上來了。

腳踝忽然一熱，宮天雪一驚，低下頭，李稠抬起他的腳，把鞋子重新給他套上了。

“你快起來，你這是干什么？”宮天雪慌忙把李稠拉起來，他也不知怎么的，以往李稠沒有少照顧他，但是在畢竟是在大街上，人來人往的，李稠這么做，無異于當眾貶損身份，宮天雪并不希望他這樣。

雖然、雖然私底下，倒是可以玩一些類似的情趣。

“你回濯水橋吧，我不送你了?！崩畛碇逼鹕恚f道，“我還要回去看著趙昶?！?/br>
趙昶，又是趙昶，李稠果然沒有忘記趙昶。

“我為什么要回濯水橋？我不回濯水橋?！睂m天雪急道，拽著李稠的袖子不讓他走，“我也要回持羽那，我出了錢，包他半年，這錢可不能白掏了！”

李稠閉了閉眼睛，他已經(jīng)忍耐了這么些時候，那么也就不差這最后一會兒：“來，我們到人少的地方說?！?/br>
說罷，他轉(zhuǎn)身便走，宮天雪一怔，騰騰跟上去，這回也忘記了自己“腳疼”的事了。

背街小巷后，空無一人，只有墻上深深淺淺的花，隨著綠色的枝條流瀉下來，隨風(fēng)搖曳，掩映著青灰的瓦片。

“你為什么要去找持羽？”李稠站住腳，掉轉(zhuǎn)身，問道。

“因為……我不是說了嗎，當時又找不到你，我想著你是因為嫌棄我技術(shù)太爛，所以才走的，我就想辦法找個技術(shù)好的人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唄?！睂m天雪撇撇嘴，十分不樂意地說道，讓男人承認他技術(shù)不好，無異于當眾自打耳光，宮天雪今天也算是為了李稠，大大的違背了一回原則。

這話聽在李稠心中，卻是心痛，懊惱，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耳邊中回蕩著持羽的聲音，縈繞不去——“他是為了你，他知道自己技術(shù)很差，所以想跟我學(xué)點東西，取悅你，你也知道，我們煙花巷里的人，沒別的本事，就是取悅客人這一點來說，還是頗有心得的?！边@些話仿佛利刃一般，一刀刀地割著李稠的心，而此刻，宮天雪的回答，也印證了持羽的話，并不是宮天雪笨，或是持羽故意要欺負他，這些都是為了滿足李稠，為了挽留李稠，只要李稠高興，宮天雪干什么都愿意，意識到這一點，最讓李稠難過。

“你是不是……缺心眼？”李稠心中又是疼痛又是懊惱，交雜在一起的強烈情緒，還有持羽那些不堪入耳的話，一遍一遍沖蝕著他的心，他實在憋不住了，百年來修得的涵養(yǎng)，一朝潰不成軍，“我說你技術(shù)不好，你就去找持羽練？！”

“可是是你說的，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你要去找別人行樂了，就是因為我技術(shù)不好?！睂m天雪一臉委屈，嘴巴都撅起來了。這會他可算知道了持羽到底跟李稠說了些什么，持羽這下料果然夠猛，持羽和小晏的“示范教學(xué)”，直接變成了持羽手把手親自傳授的“體驗教學(xué)”，既然如此，那他就順著持羽的謊話編下去，等到將來他和李稠在一起了，再告訴李稠真相唄。

“你！”李稠急怒攻心，臉色也白了幾分，他望著宮天雪，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

“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一向直來直去，既然你說不滿意我的表現(xiàn)，那我只能去提升這方面技術(shù)了，而持羽是有花樓的花魁，什么樣的人沒見過，什么樣的花樣沒經(jīng)歷過，我想，找他是準沒錯的……”宮天雪一邊說，一邊打量著李稠，眼看著李稠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便有些心虛，聲音低下去。

“我如果想找技術(shù)好的，我直接去找持羽就行了，為什么要找你？！”李稠氣得脫口說道。

周遭頓時安靜，只有葉子被風(fēng)吹動的聲音。

“那你……為什么要找我？”宮天雪用比葉子被風(fēng)吹動的聲音還要低微的聲音問道，一邊小心翼翼地偷望著李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