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彎曲曲的小道，引入茂密的小樹林里。

    自古出行，便有逢林莫入的說法，蘇令蠻蹙了蹙眉頭，她以前雖出城玩過幾回，但還未來這般遠(yuǎn)處，不由問道：“盧三，此地通往何處？”

    盧三手里的鞭子在抖：“二娘子，這林子邪門得很。小的聽說，魯南巷有戶人家抄近路去投親，沒想到第三日便在這林外發(fā)現(xiàn)了這一家五口的尸體，死相詭異得很，舌頭……都被割了?！?/br>
    他比劃了下，自己倒嚇了一跳，聲音都啞了：“二娘子，我，我們不如繞，繞路。”

    “不成，下車?！?/br>
    蘇令蠻徑直跳下車來，手中還提著兩壺酒。她素來不信這怪力亂神之事，可看嚇白了臉的盧三和硬挺著想要跟來的巧心，吩咐道：“你二人便再此守著馬車，勿要跟來?！?/br>
    巧心不肯，也跟了下來，聲音都打顫了：“奴，奴婢要跟著二娘子。”

    蘇令蠻眼神柔了下來：“巧心，你跟著我，萬(wàn)一有什么事反而是累贅，我要去尋麇谷老人，莫給我添亂了，??？”

    巧心委委屈屈地看著她，想跟上去，又怕真成了累贅，腦子煎熬得很。

    蘇令蠻才不管她，提著酒壇子抬腳便上了溪上的獨(dú)木橋。

    孰料體重太過，硬實(shí)的圓木被壓得發(fā)出了“滋啦”一聲響，蘇令蠻心中大叫不好，趕忙兒快跑，好險(xiǎn)不險(xiǎn)地過了橋，待踏到地上，那本來還好端端的獨(dú)木橋啪啦一聲，斷成了幾截，落到了溪里。

    她哭笑不得地與對(duì)面的巧心面面相覷，揚(yáng)手道：“等我回來?！?/br>
    蘇令蠻這么做，并非魯莽。

    不論是邱大夫還是劉軒的提示，都是出城往西三十里，沒有指明地方，她們尋路一直是直線往西，如今行了將近快三十里，出來這么座詭異的林子，麇谷居士這等奇人，要住必是也要尋處僻靜不尋常之處。

    這處出了這么樁詭異之事的林子，可不是幽靜到極致了？

    藝高人膽大的蘇令蠻信心滿滿，沒料到竟是自己將自己坑了把——

    她不小心，迷路了。

    ☆、12.變形記（三）

    林木稀疏，枯黃的葉子落了一地，鞋子甫一踩上去便發(fā)出沙沙的脆響。

    太陽(yáng)透過枝頭，隱隱綽綽地落在肩頭、地上，力道軟綿綿的，蘇令蠻裹了裹身上的大麾，試圖抵御無處不在的寒冷。

    她迷路了。

    這里的每一棵樹都長(zhǎng)得一般模樣，光禿禿的一根樹身直挺挺地立著，身處其間，完全辨不清東南西北。而更詭異的是，她一路用障刀刻下的暗記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力量抹去，怎么也找不見。

    “……這林子邪門得很。小的聽說，魯南巷有戶人家抄近路去投親……死相詭異得很，舌頭都被割了……”

    心撲通撲通劇烈地似要跳出喉嚨口，盧三不久前在林外的表情聲音在蘇令蠻腦?；盍似饋恚魂囷L(fēng)過，帶出鬼哭狼嚎似的低嘯，蘇令蠻腳步一個(gè)不察，踩到一截軟綿綿的物事，登時(shí)嚇得跳了起來：“啊——”

    破音飄在蕭瑟無邊的林子里，被蘇令蠻又迅速閉嘴噎了回去。她拍拍胸脯，待彎腰看到一截布巾式的玩意，揚(yáng)起一腳就踢得老遠(yuǎn)，心中憤憤道：“虧剛剛還夸下?？?，丟人啊蘇阿蠻！”

    這么一打岔，驚恐的情緒就下去了許多。

    她從腰間掛著的魚皮刀鞘里重新抽出障刀，隨手在身邊的一棵樹杈上劃下了一個(gè)三叉戟——這是她蘇府的標(biāo)識(shí)。隨便選了個(gè)方向，走直線在第十棵樹同樣的地方，又刻了個(gè)同樣的標(biāo)記。

    一路行去，畫了不知多少棵樹，可只要一個(gè)轉(zhuǎn)身，再回去，那標(biāo)識(shí)就立馬消失不見了。

    蘇令蠻想起兒時(shí)鄭mama講過的“鬼打墻”，渾身不由打了個(gè)擺子。

    暮色悄悄籠罩住這片寂無人聲的林子，白天不見動(dòng)靜的窸窸窣窣聲漸漸起來了。到底是個(gè)小娘子，便不信這怪力亂神之事，心底也不由發(fā)起毛來。

    “呱——呱——呱——”

    她悚然回頭，一排黑色的鳥影從天際一閃而逝，“是烏鴉啊。”蘇令蠻呼了口氣，拍拍手，鼻尖卻嗅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酒味。

    這味道極其特別，吸一口，讓人清醒，再吸一口，卻又仿佛陷入迷醉。

    蘇令蠻嗅著鼻子，循著酒味傳來之處躡手躡足地走去，寬胖的身材絲毫不影響其靈活，竟是一點(diǎn)聲響都未露出來。

    “誰(shuí)？！——”

    一道清冽的嗓音從暗處傳來，蘇令蠻不覺停下了腳步，這個(gè)聲音太特別——她認(rèn)得。

    前方幢幢暗影里，一道身影隱入暗處，蘇令蠻透過晦暗的月色，只能看到長(zhǎng)長(zhǎng)的一截樹影。她直接走了出來，將頭臉整個(gè)露在月色下，舉起了雙手：

    “定州從司簿二女蘇令蠻，見過恩公。”

    對(duì)方顯然也認(rèn)出了她，畢竟這般的體型相貌亦不常見，低聲道：“從司簿？鄂國(guó)公府旁支？”

    這話音放得極低，放在平時(shí)自是聽不清，可夜色清寂，涼風(fēng)遞送，蘇令蠻愣是聽到了，點(diǎn)頭笑嘻嘻道：“正是，恩公知道我蘇府？”

    她的熱情，并未感染到暗處的身影。

    兩人之間頓時(shí)又安靜了下來，蘇令蠻試探著往那去了幾步：“恩公？恩公？”

    “莫叫我恩公，舉手之勞罷了?！?/br>
    對(duì)方的態(tài)度很冷，蘇令蠻還未靠近，便能感覺出其渾身洋溢著的不快和拒絕。她識(shí)趣地停了下來，訕訕道：“恩公不知名姓，阿蠻不知如何稱呼，故此才冒犯了。只此地邪門，可否容阿蠻在此歇息一晚？”

    胖乎乎的小娘子手足無措地站在林中，胡服的下擺不知沾了什么東西，略顯狼狽。清微目光移開，沉聲道：“可?！?/br>
    蘇令蠻立時(shí)便歡呼了一聲，尋了處干凈的地方，撿了些枯草葉子厚厚鋪了一層，靠著樹干便坐了下來，梨花白被安在身側(cè)，往不遠(yuǎn)處拱了拱手：“多謝恩公?！?/br>
    枯葉打著轉(zhuǎn)落了下來。

    蘇令蠻覷了一眼過去，只能隱約看到黑衣郎君班支著腿靠在樹干上，幕籬被摘了下來，隨意地放著。

    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腿間，一身黑的境況下，露出的手白得幾乎透明，像上好的羊脂白玉；黑黢黢的酒葫蘆在手掌間對(duì)比分明。

    濃烈的酒香，幾乎要將空氣都醉了去。

    她很肯定，這酒必是要比那梨花白還好上十倍，勞累了一天的肚腹瞬間雷鳴似的叫了起來，此起彼伏，在這安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蘇令蠻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囁嚅道：“恩公，對(duì)不住，阿蠻一天未進(jìn)食，實(shí)在是……”丟人，忒丟人！

    從暗處丟來一團(tuán)油紙包，這回冰涼的語(yǔ)聲里隱隱透著一股笑意：“吃吧，莫餓瘦了?！?/br>
    ——餓瘦了？

    這是嘲笑……吧？！

    蘇令蠻本只有臉紅，這下是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