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

    來人有副高挑秀雅的身材，頭頂束發(fā)嵌玉紫金冠，九爪金龍袍龍飛鳳舞地盤踞在通身玄色緞面袍上，面色是經(jīng)久不見天日的白，眸光落在蘇令蠻身上，便是一笑。

    蘇令蠻呆了。

    她突然想起楊廷氣急說的“為引起圣人注意云云”的瘋話來，原來圣人果真來了？

    臺下已有人跪下“三呼萬歲”了。

    “蘇二娘子，別來無恙啊?！?/br>
    作者有話要說：　　補昨天一更。

    ☆、第143章 七夕燈市

    白鷺書院每一任的中元魁首結(jié)業(yè)后, 都是婚嫁不愁, 一家女百家求的。

    去歲的中元魁首是王文窈，四枚花字牌, 十門俱優(yōu)秀——可即便是王右相之女, 亦不曾得過當(dāng)今圣人的親自授章。

    跑馬場上一片肅穆，只余夏夜的蟲鳴一陣一陣稀稀拉拉地唱響。

    臺下烏泱泱地跪了一地人頭。

    蘇令蠻眨了眨眼睛，不大明白本該高居廟堂的圣人如何會出現(xiàn)在此, 卻依然記得此前與他在書齋有過一面之緣。

    不過——圣人應(yīng)該并不知道她提前知道了身份。蘇令蠻迅速掩去眸中訝異，與謝靈清、王文窈等人一同行了禮。

    “很不必多禮。”

    楊照口稱如此，探手先將蘇令蠻扶起，待其站穩(wěn)后立時抽回手，轉(zhuǎn)身面向臺下朗聲道：“孤微服來此, 諸位也不必如此戰(zhàn)戰(zhàn)兢兢, 今夜長安無宵禁, 大可一樂。”

    臺下諸人又“三呼萬歲”著起了身。

    授章儀式極為簡單，不過是從景先生到圣人再到蘇令蠻手上罷了。

    蘇令蠻下了臺, 將被手心捂熱的魁首金令翻來覆去地看，除了感覺這金子成色極以外, 反倒沒什么真實感。

    謝靈清在她身邊停了停, 道了聲“恭喜”, 一向清冷的面上帶了絲笑意。

    紫服弟子們神情復(fù)雜, 但大多還是沒甚心機的小娘子，縱從前人云亦云地說道兩句，此時亦紛紛放下成見, 面露赧然地向其道了歉。

    蘇令蠻全程笑瞇瞇地受了。

    當(dāng)然，她心底并不如何開心——畢竟今日若換了另一種結(jié)果，恐怕迎接她的就不是道歉，而是鋪天蓋地幾乎要逼死人的奚落和嘲笑了。

    人云亦云說起來并無大錯，從眾亦是一個極其奇特的現(xiàn)象。

    蘇令蠻并不是極為大度的人，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她甚至極其小家子氣極其任性。

    她從前胖時受盡奚落，猶記得尚有一些外地來的小娘子一開始對其抱有善意，可只要在定州呆了一陣，便都不約而同地學(xué)會了鄙薄她、嘲諷她，好以此來更快融入那個閨秀圈。

    縱然有些人私下與她道了歉，蘇令蠻卻依然厭惡極了。

    王文窈失了中元魁首卻依然與眾人談笑宴宴，好似全然不曾受到影響。她風(fēng)度絕佳地恭喜她，并向她提出邀約，邀請她正式進(jìn)入“十二詩社”。

    詩社？

    黃鼠狼給雞拜年。

    蘇令蠻下意識便覺得沒甚好事，直接出言拒絕了，不意看見周圍同窗們的愕然，才道：“怎么？不能拒？”

    段四娘喟然嘆道：“不，你不知道……”

    自己拒絕了一個多么好的機會。

    十二詩社追溯至最早，是二十多年前，由當(dāng)年的大長公主靜岳及笄那日辦的，詩會后來漸漸發(fā)展成了傳統(tǒng)，成員從來是長安城家世頂級的那一波閨秀組成，入會需要審核，而一個內(nèi)部成員終身只有一個能投出邀請的機會——

    幾乎大部分閨秀削尖了腦袋想進(jìn)去。

    畢竟這不僅代表著身份的提高，更代表著一份資源，多才多藝的中元魁首固然重要，可一個能給夫家?guī)眄敿夑P(guān)系的女子則更重要。

    如今蘇令蠻這般輕飄飄便拒了，實在是讓人側(cè)目。

    待段艿細(xì)細(xì)與她分說，蘇令蠻才“哦”了一聲，一臉認(rèn)真地點頭道：“這約莫便跟我們定州的養(yǎng)馬場一樣，寶馬都是養(yǎng)在一個馬廄里的?！?/br>
    段艿：“……”

    蘇令蠻既然認(rèn)準(zhǔn)了王文窈不壞好意，便不會往好里想她，是以拒絕了也并不覺得可惜，面上一片泰然之色。

    紫服弟子們在臺下略聊了幾句，便各自散開，謝靈清、段艿與蘇令蠻分別打過招呼，亦告辭走了。

    “阿瑤！”

    蘇玉瑤姍姍來遲，蘇令蠻抬手招呼，卻發(fā)覺她身后跟了一個身形健碩的黑面郎君。她一愣，勉強露出個笑來：“楚世子。”

    小娘子面上的一抹遲疑之色讓楚方喧心中一緊，邀其看七夕燈會的話便堵在了喉嚨口沒出來。

    蘇玉瑤已經(jīng)跳到了蘇令蠻身邊，扯著她袖口搖了搖，軟道：

    “大兄另約了陸jiejie看燈，要將阿瑤送回府中，可是阿瑤還想去看燈。今年據(jù)說會有條龍燈舞的，阿蠻jiejie若去，大兄便不會管我了?！?/br>
    蘇令蠻被她搖的無法，腦子里只快速地溜過一個問題：大堂兄上回不還是與姓趙的小娘子在一道？

    頭已經(jīng)先快一步地點了下去，聽聞長安城里的條龍燈舞極為精彩，是該去看一看。

    楚方喧卻突然目光如電地向東側(cè)角落看去，喝道：“誰？”

    “楚世子晚好?！?/br>
    高臺轉(zhuǎn)角處行來一人，一身靛藍(lán)圓領(lǐng)錦繡長袍，玉冠博帶，笑時亦是嚴(yán)肅的，楚方喧認(rèn)出來這是謝氏嫡長子謝道陽，他下意識便想到了方才在臺上圣人看著蘇令蠻時熾熱的眼神。

    “謝舍人?！?/br>
    他躬了躬身：“不知來此有何貴干？”

    “謝某有幾句話與蘇二娘子說一說，不知楚世子可否回避？”

    謝道陽說起這讓人回避的話時，姿態(tài)依然是有禮而溫和的。楚方喧心下翻滾得厲害，可他素來訥于言辭，只得悶悶地看了蘇令蠻一眼，自去回避了。

    “圣人今日心情甚佳，言得遇故人，特讓謝某約蘇二娘子一道去觀燈會，二娘子以為然否？”

    謝道陽這“約”字說得意味深長。

    話問得很客氣，可誰都不可能當(dāng)真去拒絕一個圣人的邀約，除非蘇令蠻當(dāng)真不知死活了。蘇玉瑤擔(dān)憂地看了一眼蘇令蠻，快人快語道：

    “可是阿蠻jiejie方才已經(jīng)應(yīng)了阿瑤，若圣人不介意的話，阿瑤可否一道去？”

    蘇令蠻知道阿瑤是好意，她年紀(jì)尚小，還能扮得天真，若圣人當(dāng)真有意做什么，亦不會當(dāng)真阿瑤的面，不由也期待地看著謝道陽。

    兩個不大的小娘子一塊用這般祈求的眼光看著謝道陽，登時讓他有些扛不住，點頭應(yīng)了。

    蘇玉瑤歡呼一聲，她招手交代過身邊丫鬟，讓其與楚世子和大兄報告一聲，便與蘇令蠻手牽手一塊出了書院，上了事先安排好的馬車。

    長安城縱橫交錯的十幾條長街上，路兩旁應(yīng)景地點起了大紅燈籠，將前路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