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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鶩讓人心驚。 李德富將手中一盤金漆紅木盒子打開, 俯身置在了跪地的容妃面前。 “王二娘,你瞧瞧,這是什么?” 楊照只覺得頭頂有一片奔騰的草原, 而一切都拜眼前這看似無害高潔的王氏女所賜。 盒中靜靜躺著一物,容妃自是熟悉的,甚至那日口齒伶俐的宮人不小心瞥見也不禁心驚,但見一水紅海棠花羅緞肚兜靜靜地躺在其上, 右下角一個“窈”字。 容妃瞳孔微縮,藏在袖下的手顫了顫,面上卻什么都瞧不出來, 只驚愕道:“圣人,此物……怎會在此?” “這不該孤來說,容妃,不如你且說一說, 這肚兜……怎么就到了房二郎的手中,還藏在這般曖昧處?” 堂堂的御下中書舍人,上傳下達的圣人親信,被當庭從懷中掏出這么件香艷的肚兜來時的臉色—— 楊照記得真真的。 謝道陽與房侑齡是在楊廷、王沐之卸任之后才做的圣人侍讀,可一晃也有近十來年的功夫,正如房侑齡知曉他的脾氣,圣人也清楚房侑齡的性格:這廝絕對是被抓住痛腳,干了對不起他的事。 思及此,喉頭的甜意又泛了上來,楊廷強咽下去,過白的面色讓李德富露出擔憂的神情,他擺了擺手,盯著王文窈看她如何辯駁。 “圣人,此事如此機緣巧合地被爆出來,圣人為何不想想,那人為何要如此做?” “這貼身的衣物,說一千道一萬,若來個身手靈活的,便從臣妾宮中盜出去,也無甚稀奇……何況此物,尚在臣妾的斗櫥里?!?/br> 依著容妃所言,宮人果然在漪瀾殿內(nèi)的斗櫥里找到了一件一模一樣的兜兒。 女兒家這等要緊的貼身之物,本就有專人保管,少一件都是大事,論理,容妃便是偷人,情至濃時也不至送此物,甘冒掉腦袋的風(fēng)險。 不過,即便如此,也擺脫不了嫌疑,許是有兩件,或是一件找不見,立時心虛地趕出了第二件——依著容妃狡猾的性子,也是極有可能的。 世間便是如此。 要侮一個人的清名容易,可要反證清白極難,尤其是對一個多疑多思之人而言。 圣人面色未變,只輕輕地“哦”了一聲。 王文窈卻沉穩(wěn)下來,伏地道:“圣人便不曾派人問過,想必房二郎口中另有解釋?!彼膊皇莻€傻的,便知道這是連累滿門之事,自不會供認不諱。 她篤定道:“圣人不妨從另一個角度來想,若此事為真,誰得益最大?” 楊照沉默不語,只聽容妃接著道: “史家?!?/br> “臣妾腹中本便是圣人孩兒,不容置辯,偏被侮成了jian生子,史皇后自可脫罪,史家也可全身而退。但前幾日,史家明明是引頸就戮之勢,今日為何突然有梁馮二御史一同參奏、且擲地有聲?” 容妃越道,思路越清晰:“圣人不妨猜一猜,這梁、馮二御史身后站著誰?” “史家……可是找到了新投靠的主家?” “這一手,非但漂亮地替史家脫了罪,還離間了臣妾與圣人關(guān)系,王家定是與站在圣人這一邊的?!?/br> 漪瀾殿內(nèi)鴉雀無聲,幽幽的檀香繚繞著,唯有容妃婉轉(zhuǎn)如鶯啼的聲音響起。 楊照一言不發(fā),只冕珠下如鷹隼一般的視線直盯著侃侃而談的王文窈,半晌才道了聲: “容妃不愧是瑯琊王氏所出,有一副好口才?!?/br> 王文窈聽不出他是褒是貶,只將玲瓏的身軀伏得更低,“臣妾不敢?!?/br> 從地面有限的視野,只能見玄色朝服邊張牙舞爪的金邊,明晃晃的朝靴在她眼前打了個轉(zhuǎn),楊照一言不發(fā)、面無表情地走了。 李德富領(lǐng)著一行人匆匆出了門漪瀾殿。 這時貼身宮人綠翹、綠袖,才起了身,一人一邊地攙著容妃起來,炭盆燒得熱,兩人背后卻不約而同地出了層冷汗,宮裝汗津津地粘在身上,有些皺。 兩人都是打小便伴在身邊的貼心人,從王家一路跟進來,王文窈自是萬分信任,她與房二郎之事素來私密,卻不曾瞞過這二人,其余人更是一無所知…… 也不知,這中間究竟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 王文窈心中狐疑,必是那姓房的傻子犯了蠢,讓身邊人透了出去。 前番肚兜之事便是如此,兩人燕好時無意被房二郎取了去,久要不回,王文窈心中憐憫他欲求不得的痛苦,見他也只是用著睹物思人,此事就干脆便罷。 未免變故,早早讓綠翹又做了一件一模一樣之物出來。 人果然不能心軟。 綠翹扶著王文窈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取來手爐、腳爐,一并幫她置在被里,又以巧力不斷按著落地的膝蓋,直到感覺膝蓋不在冷得發(fā)抖,才停了下來。 容妃愜意地道:“阿翹這手藝甚是不差,都可以開館子去了。” 半點不見方才怕得簌簌發(fā)抖的可憐樣。 綠翹還沉浸在方才圣人的盛怒中,道:“圣人那,怎么說?” 內(nèi)室空寂,其余宮人早被打發(fā)得遠遠的。 容妃滿不在乎道:“他便是孬種。” 兩位宮婢似乎早習(xí)以為常容妃的口氣里,只悶頭不答。 王文窈那么多車轱轆話下來,本就是為了引起圣人對史家另投明主的疑心,還有提醒他,她是瑯琊王氏所出,他那越發(fā)不穩(wěn)的位置要繼續(xù)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下去—— 可不能與王家起了齟齬。 以這人的野心和對權(quán)位的看中,自不可能為了一個區(qū)區(qū)的“流言”而處置她,離間了王家與圣人之間的君臣情誼,恐怕非但如此,少了史家支持,他還得將她這位分往上升一升,好示天下:他這頂帽子,可不是綠色的。 而且,他還需要“她這天命之女”的扶持。 果然事實也依她所想,即便御史拿出了更要緊的證物,可圣人依然聽而不聞直接將此事揭過了,直言朝堂之事,莫要帶到后宮。 正當容妃安心地笑時,孰料被送到大理寺的房二郎,被硬生生撬開了嘴。 據(jù)聞還是上一回審問林侍郎時建下奇功的典獄官司馬儒——他對刑訊頗有一套,號稱啞巴都能開口,房侑齡不過一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兒,再能抗,又如何忍得下連硬漢都承不住的酷烈刑罰? “臣,與容妃通jian久矣?!?/br> 被撬開嘴,后邊的事便好辦了,房侑齡破罐子破摔,連細節(jié)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言及聽聞容妃被一頂轎子入了宮,期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郁郁寡歡,不過到底是圣人的女人,他再是歡喜,也不過當一尊菩薩供著。 孰料前年宮宴時,容妃突然遣人來尋,單獨示好,這般一個心上人千種風(fēng)情,哀哀戚戚敘述宮中不易,房侑齡如何抗拒得? 不知怎的便抱在了一塊,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