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這邊。偶爾有人找他紋身，那些混黑的人。我有時候會坐旁邊看看，時間久了他就教我。那時候人很好糊弄，學(xué)了幾天就敢往別人身上刺字，反正歪了丑了也沒人介意?！?/br>
周罪一邊開車一邊說話，每句話之間的間隔都有兩三秒，像是他在回憶，在從記憶里揀故事給人聽。他聲音本來就挺低沉，這樣慢慢說話聽起來就更有味道，像是加了一層歲月做舊感的濾鏡。

“香港人不缺錢，讓我拿他的色料和機(jī)器練手，往人身上戳圖。讓我照著他的圖做，做丑了也沒事，他再修。那樣練手很快，后來我就能自己打手稿直接畫，手也穩(wěn)了?！?/br>
蕭刻笑了笑：“然后你就出師了？”

“沒有。”周罪搖頭，笑了笑說：“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兒?！?/br>
“那時候的圖大同小異，青龍，黑蛇，滴血狼頭，多數(shù)都是這種?！敝茏锏乩^續(xù)說著，“放現(xiàn)在看起來很丑，在當(dāng)時那就是最潮流的。也不能說當(dāng)時審美有問題，是時代和文化背景決定的，還有黑社會的身份?！?/br>
他說的幾種圖太有畫面感了，蕭刻頓時笑了，坦白說：“其實認(rèn)識你們之前，我對紋身的印象也基本停留在這些?！?/br>
“正常，你平時接觸不到?！敝茏镄α讼?，“那個時代很好，那是紋身的開荒時代?！?/br>
“你身上有紋身嗎？”蕭刻突然問。

周罪頓了下，之后說沒有，他眼里帶著淡淡笑意：“我不需要拿自己練手，大把的人讓我練，多數(shù)是看不出好壞的，黑色的一片圖紋在身上就可以了，紋壞了也無所謂。放到現(xiàn)在這叫毀皮。”

“后面的紋身師就沒這么好的環(huán)境，紋身不是流氓的專利了，審美也越來越高，人也越來越較真兒，沒那么多皮可以毀。你看到他們身上的紋身，有些并不是真的喜歡才紋，入行了沒作品，身邊親近的人，朋友，包括自己，總要毀幾次皮才能練成?！?/br>
蕭刻是真的聽進(jìn)去了，周罪講這些的時候有種千帆過盡的滄桑感。他側(cè)頭看著周罪，盯著他的眼睛看。周罪一直看著前面，偶爾看看后視鏡。

蕭刻問：“小北說你上過大學(xué)，學(xué)的什么？”

周罪說：“國畫?！?/br>
紋身和國畫，這兩樣聽起來很難聯(lián)系起來。周罪看出他在想什么，說：“香港人一直讓我學(xué)畫，大學(xué)之前就畫。不會畫做不了紋身，紋身也是畫，另一種形式而已?！?/br>
這天周罪講了很多，蕭刻被他深深吸引。周罪說他畢業(yè)以后去了很多地方，去了日本，去了印度，去了臺灣，在美國黑人區(qū)待了很久。蕭刻后來都不怎么出聲，只是一直聽著他說。

就很不舍得打斷他，很喜歡聽。聽他前半生的經(jīng)歷，聽一個江湖俠客的“正當(dāng)年”。

后來周罪淡笑著問他：“蕭老師還想聽什么？”

蕭刻的情緒已經(jīng)被周罪帶過去了，心里很滿很漲。他看著周罪，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沖動，很想更了解他，離他更近一些。

蕭刻也笑了，手指輕輕搓了下水瓶的瓶底，開口問：“還想聽聽……有過男朋友嗎，周大俠？”

第12章

蕭刻這句話問得太直了，這么長時間以來他追是追了，但關(guān)于感情上的事兒其實他沒有問過，要放平時他也不會問，主要就是今天聽周罪講他以前的經(jīng)歷聽得有點上癮，心思一動就問出來了。

問就問了，也沒什么。蕭刻倒挺坦然，側(cè)著頭看周罪。

周罪先是沒出聲，蕭刻這么一直盯著他看，好像不出聲也不行了。周罪于是點了點頭，說：“有過。”

只有這兩個字，多了沒再說。蕭刻也沒再問。

周罪沒想聊這個，他看出來了。不想聊就不聊，不非得強(qiáng)迫著問什么。蕭刻這點很好，基本不會讓人覺得不自在，是一個相處起來很舒服的人。這可能跟他的職業(yè)和他的成長背景有關(guān)，這種環(huán)境下的人必然是懂禮的，知性的。

但他偶爾也刻薄，這似乎也不沖突。

前面有個指示牌，示意前方有個服務(wù)區(qū)。蕭刻說：“去個洗手間，然后我開吧?！?/br>
周罪向右并了道，駛進(jìn)服務(wù)區(qū)。

蕭刻下車抻了抻胳膊，其實不是真的想去廁所，就意思意思進(jìn)去放了點水。邊開邊聊的也開了兩個多小時了，他就是想換換周罪，讓他做邊上歇著。

再上車之后兩人就換了位置，蕭刻系了安全帶笑了聲說：“我還真沒開過這么貴的車?！?/br>
周罪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蕭刻說：“我開車挺穩(wěn)的，你睡會兒吧。”

周罪調(diào)了下座椅，往后靠著，外套蓋在身上，說：“怕你無聊?！?/br>
“我不無聊，”蕭刻笑著說，“你起挺早的，不睡也閉眼歇著?！?/br>
之后蕭刻就沒再說話，過會兒他看過去，周罪倒真的靠著椅座閉著眼，像是睡著了。蕭刻開著車也不方便多看，就快速掃了兩眼，感嘆這老男人長得實在是有味道，臉上線條很硬，閉著眼也很好看。

怎么就這么合他的眼。

其實蕭刻一直就喜歡這個類型的，只是之前交過的男朋友都不是這一掛的，包括處得最走心的林安。

林安是個性格很溫和的人，沒什么脾氣，遇到事情喜歡講道理，不愛發(fā)脾氣。相由心生，他樣貌也給人很溫潤的感覺，線條很柔。蕭刻比他小，感情也比他直接，從開始到后來都是他在前面拉著走，很積極地在經(jīng)營一段感情。

蕭刻是第一次追周罪這類型的，氣場太強(qiáng)，也很不好接近。但這恰好是蕭刻喜歡的，喜歡這人身上的氣質(zhì)，當(dāng)然也包括這些。

車?yán)餃囟日?，他惦記著的人就在離他很近的位置睡覺。這種狀態(tài)下開車也不覺得累，感覺好像沒開多一會兒就到地方了。快出高速的時候方禧他們開的商務(wù)追了上來，跟在他們后面下了高速。

前面已經(jīng)有輛車在等了，方禧跟著那輛車，搖下車窗示意蕭刻跟著。

周罪睡著，蕭刻怕進(jìn)的風(fēng)太涼沒敢開車窗，就輕輕按了下喇叭。結(jié)果一轉(zhuǎn)頭看到周罪已經(jīng)醒了，眼睛是睜著的，還帶著點剛剛睡醒的迷糊狀態(tài)。

蕭刻沖他輕輕一笑，問：“醒了？”

“嗯，睡著了。”周罪坐起來，外套往身上又扯了扯，看了眼外面，“辛苦蕭老師?！?/br>
“周老板客氣了?！笔捒谈诜届麄冘嚭箝_著，“我還真沒來過這邊，第一次來。”

周罪看了看外面，說：“我來過幾次，還可以?！?/br>
蕭刻覺得或許他會喜歡這里，因為周罪這個同行的人。

在高速口等著的人是蔣濤，他老家就在這邊。蔣濤家在山上有房子，那會兒他家那邊還不是景區(qū)，就是住在山上的幾戶人家，生活不算很方便，但習(xí)慣了也就自得其樂。后來景區(qū)開發(fā)到那邊，都變成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