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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要這樣愧疚,母親若有知,也會傷心的,”他說,“真正的兇手還在逍遙法外。”老人卻顫抖得更厲害,他幾乎強忍著才沒有嚎啕大哭。哈曼大師緩慢得把手放下,眼淚糊著胡子,因為哀愁叫皺紋烙刻得更深,這叫他看上去更為衰老。他終于平復(fù)下心情,可他搖了搖頭,茫然得坐在那里,像是連憂傷的力道都被抽空了,想起過去有多么美好,卻抵不過知道她已經(jīng)離去的現(xiàn)實。“別去查了……”他喃喃道,“孩子,你……別去查了……”希瑞爾看著他的眼睛。在他第一眼看到這雙眼時,它是蔚藍的,一個如此老邁的人還擁有這樣清澈的雙眼,可現(xiàn)在,淚水將這雙眼打得無比渾濁,仿佛烏云蒙蔽天空露不出陽光的景象。他在恐懼,希瑞爾心中浮現(xiàn)出這樣的認知,可他在恐懼著什么呢?希瑞爾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么。老人心中已隱隱有他來到這里,找到自己是為了什么的設(shè)想,所以才在他說出“兇手”兩個字之時,立刻反應(yīng)過來該怎樣告訴他。“我找了很多年了。”希瑞爾輕輕得,緩緩的說道,“或許擁有得太多,叫神祇都要欣羨,所以它總要收走我最重要的東西。很多年來,我的夢中就只會出現(xiàn)那些舊時的記憶,越是美好,醒來就越是可怕。可我一直找不到線索……就像有一雙手,將一切都抹去……您是我能找到的最后一個人。”希瑞爾笑了一下,很淡很淡的笑容,他已經(jīng)忘記了怎樣才能開懷大笑,或許,在那渺遠的記憶里,只有幼時在母親懷里才能笑得那般自由,自他邁進王庭之后,繁重的規(guī)矩壓得他喘不過起來,他逐漸變成一塊完美的石頭,摸摸自己的心都不知道它會不會跳動。“所有人都瞞著我,試圖跟隨著那些秘密一樣被埋葬,以為這樣,就什么都不會再被揭開。外祖父逝去的時候死死抓著我的手,流下的淚水幾乎打濕了枕頭,可他什么話不說,硬生生咽下最后那一口氣。我在醫(yī)院躺了一年,身體僵硬無法動彈像是植物人一樣,整日整夜想著他們的臉……您還記得布萊茲嗎?半個月前,我剛送別他。他親手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只為了不讓我知曉幕后的真相?!?/br>“我知道您不愿透露,同樣是因為擔心我的安?!墒?,我已經(jīng)做了更危險的事,就像踩在鋼絲邊緣,一個不慎就會落下去粉身碎骨。執(zhí)著太多年了,所做的一切都想探查到那最后的謎底,已經(jīng)沒辦法收手?!?/br>希瑞爾說著,很輕柔的聲音,似乎怕說重點就驚動了什么:“您知道背負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或許會活得很自由很快樂,可我知道了,我想,或許這已經(jīng)不是仇恨,而是執(zhí)念,為了徹底解開它,為了不讓再多無辜的人因它而被埋葬。我不敢做自己喜歡的事,我必須在所有人面前偽裝自己,恐懼著那些會傷害我傷害我身邊之人的東西……”“這是我的罪孽。”希瑞爾眼中噙著淚水,但這一次,他沒有叫它落下,“我已經(jīng)沒有親人了。因為我始終不曾放棄追尋,所以那些僅剩的人們也選擇了離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那些無辜者。如果您真的不想說,我不會逼您的,因為我不想連您也失去。”“很高興能聽您談起母親的舊事,抱歉……我今天說了太多的話?!?/br>他真的說了太多的話。那些話他一直壓在心底,連可以傾訴的人都沒有,他真的很高興還有哈曼大師這樣的人活在這世上,至少叫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可是,看到這位老人,他才慢慢明白他對待布萊茲有多殘酷。不是后悔,而是懂得了珍惜,如果這交流要以命作為代價的話,他寧可放棄這樣的探尋,哪怕為了謎底真的走投無路鋌而走險,犧牲的也只是他,而不是這些為了他以命作抵的人們。他不怨他們。即使他們叫他背上了終身都難以諒懷自己的罪孽。為那謎底死去的人越多,他越是痛苦。可痛苦著,也不得不追尋到最后。“艾麗卡啊……”老人哽咽得幾乎從喉嚨底部發(fā)出的喟嘆。希瑞爾從上衣口袋里取出手帕,遞給他。他以前從來不知道,落淚的聲音也會這樣重逾千斤。沉默持續(xù)了一段時間,忽然被打破。房間里響起重重的敲門聲。“進來?!毕H馉栒f。某保鏢打開門,把腦袋探進來:“老板,有訪客?!?/br>旅館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太好,似乎方才確實聽到外間有動靜?只是房內(nèi)的兩人都沉浸在深沉的哀傷與懷念中,并未刻意去注意。希瑞爾略微一想就知道來的是誰,他站了起來。果然,門被打開,灰鷂先閃進來,緊接著是兩個黑色西裝的魁梧大漢,一人把持著門的一端,一個矮小但十分威嚴的老頭拄著手杖慢慢踱進來。他的視線掃了客廳一圈,最后落在希瑞爾臉上。這位閣下與哈曼大師的面部輪廓有些像,但因為精神氣質(zhì)的不一樣,看上去仿佛沒一些相似。老哈曼穿著燕尾服正裝,挺直著腰板,即使長得略矮,看上去依然器宇軒昂。那是種常年處在高位養(yǎng)出來的尊貴與威嚴,甚至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血腥氣,這是怎么洗也洗不掉的。他的視線沒有轉(zhuǎn)移,下巴卻是微微一側(cè),兩個西裝大漢互相對視一眼,很順從得出了門,希瑞爾看向灰鷂,灰鷂點點頭也跟著出去,順手帶上門。帕特里克·哈曼走到希瑞爾對面,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哥哥,又把視線收回來。“希瑞爾·萊歐克·艾爾瑪西亞?!毕H馉柹斐鍪?。“銀月公爵?”老哈曼低低說道,扯起臉孔笑了笑,把手杖換了一只手,也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聲音略顯嘶啞,“帕特里克·哈曼?!?/br>黑道握手并交換名字,表達友善的意思。希瑞爾看老哈曼落座,才緩緩坐下。這種尊重是基于對年長者的尊敬,更何況,還有哈曼大師這一層關(guān)系在。他是母親最尊敬的老師,也算的上是他的長輩了。老人還在抹淚,邊角紋著紫羅蘭花案的白手帕已經(jīng)亂得不成樣子,老哈曼無奈得伸手抽出自己的手帕,給哥哥遞過去。哈曼大師抓住胡亂抹了幾下,頭埋得更深了。“你的性格……像你父親?!焙荛L時間之后,老人低低得說。“艾麗卡總是無憂無慮,不是她不知道憂愁,而是她不曾叫憂愁污染自己的心……她看所有的事物都喜歡看美好的方面,就像一朵花,即使被大雨打痛,也能馬上沐浴著陽光微笑,”老人終于抬起頭來,“溫柔得像天使一樣……你的外祖父將她護得那么緊,你的父親珍視她如同看自己的眼珠……可再美好的事物都抵不過宿命?!?/br>“是誰?”希瑞爾問道。“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