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

只要有眼睛的人便不可能看不出來，這深深的宮廷之中在九年前發(fā)生了什么。只是沒有人敢提罷了。但，不敢提不表示不懷疑，表面上對龍延成唯唯諾諾，實際卻陽奉陰違的人多得很，無數(shù)自詡忠臣的人還在不斷地尋找機會要把他這個篡位的強盜趕下去。那些人究竟抱有如何的目的龍延成無法一一說明，但是他能確定的唯一一點就是，他若只滿足于現(xiàn)況便罷了，可只要他露出一絲一毫想要坐上那金壁輝煌的龍椅的念頭，就絕對會有無數(shù)道學(xué)和君子痛心疾首地發(fā)動全天下來聲討他。

龍延成從來不覺得自己篡位有什么不對。雖然他排行第八，可他的母親其實才是正宮娘娘，排行第六的先皇的母親只不過是個才人。他的母親自信地認(rèn)為，只要憑著她正宮的位置他便決不會與太子寶座交身而過。讓他從小就被當(dāng)成了皇位的繼承人來撫養(yǎng)，絕對沒有誰能跟她的兒子搶。但或許是她的野心太大了，他的父親——圣德皇帝堅持立長不立幼，而將太子之位傳給了大兒子?；屎筚M盡心機，終于趁先皇病重之際以編造的罪名將太子打入天牢，煽動朝中大臣向皇帝進言“有嫡立嫡，無嫡方可立長”。并設(shè)定了一連串精心的計謀，無論皇帝選擇哪個皇子都可使之很快被廢。可是她算計了所有有能力的皇子，偏偏把最懦弱最無能的六皇子給忘記了。一著錯，步步皆輸，皇帝在臨終時，竟就指定了她忘記的那個皇子，那只金鑾寶座，終是與他失之交臂。

母親去世后，他繼續(xù)著自己的目的，這不是為了別人，是因為他自己，因為他本來就是為了這個而生的。這野心已經(jīng)變成了習(xí)慣，若是不能得到這個，他甚至?xí)氩黄饋?，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br>
皇帝的玉璽本來就在他的手里，交不交根本無所謂。可他就是要坐上龍椅，并且讓所有的人閉上嘴，對他心悅誠服，他要讓最多的人承認(rèn)他，讓他們對于“乾圣帝”為自己“禪讓”這件事無話可說。所以他不著急，有的是人比他還急。比如面前這一個。

正如他以前所說過的，龍令要在他面前耍花樣，就是再長到他父親的年齡也還差那么“一點”。他在做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不過沒必要說破，無聊的時候看老虎被牢籠所困妄圖掙扎的樣子也很有趣，一個一輩子也沒見過后宮之外天空的人能做什么呢？所以這一點消遣應(yīng)該沒有什么問題吧。

驕傲能害死人，等他真正理解這一點的時候，已經(jīng)太遲了。

“皇上，其實我這次來，是為了此次春闈的事情?！饼堁映傻?。

“哦，這種小事，皇叔自己拿主意就好了。”龍令的聲音懶懶的，好像一點精神也沒有。

“皇上，這并非小事，春闈將為國家選拔棟梁之材，現(xiàn)在國家正是用人之際，皇上應(yīng)當(dāng)對此更重視才對?！?/br>
龍令抬起頭，用毫無異常的表情笑道：“是這樣嗎？朕明白了，那你想要朕做什么呢？”

他這個皇帝根本沒什么作用，一旦龍延成要和他“討論”什么，必定是要下命令的。若真相信他是為了自己好，那才是犯傻。

“禮部尚書洪永喜，在上次春闈時有收受賄賂的嫌疑，希望這次能夠換其他人來做?！?/br>
龍令在心中冷笑，什么收受賄賂的嫌疑！洪永喜是先皇的心腹，只是因為其人在朝中門生眾多，龍延成才暫時不能動他，不然他早就落得和宇文元一樣的下場?！坝惺帐苜V賂的嫌疑”？真有的話，他還不借題發(fā)揮，把他立刻弄掉了。

“這樣啊……”龍令裝作思考的樣子，道，“皇叔，那你認(rèn)為應(yīng)該用誰？”

“波凱一?！?/br>
“波凱一？”龍令幾乎失笑，太明顯了吧！波凱一雖然同是正三品，但他是刑部尚書，掌國家的法律、刑獄等事務(wù)，只不過因為他是龍延成手下的人，所以龍延成才會推薦他。居然讓他負(fù)責(zé)春闈？還不如讓他自己去！直接說他想要為“自己”選拔人才，然后去挑最合適的仕子好了。

“皇上不同意？”

“不，皇叔您說什么就是什么，皇侄言聽計從?！?/br>
“是嗎？那么，明天的早朝我會提出這件事，請皇上定奪?！?/br>
“一切聽皇叔的。”

“多謝皇上！”

龍延成很長時間沒有說話，龍令也不著急，悠哉悠哉地拈起桌上的葡萄放入口中細(xì)細(xì)嚼。

今日陽光很好，暖洋洋的，既不太熱，也不太冷，暖風(fēng)帶著花園中淡淡的花香味道悠悠蕩蕩地飄過來，讓人不禁便想昏昏睡去。

“皇上?！?/br>
“嗯？”龍令眼皮很沉，都快睜不開了。

“你若是不做皇帝了，會想做什么？”龍延成的聲音很清冷，好像燥熱中一絲清爽的涼風(fēng)。

“我……”龍令正濃的睡意忽然煙消云散，但他沒有直起身體，依然趴在那里，懶懶地道，“我想當(dāng)一名武將，為國家戍守邊關(guān)……不，或許那種事情不適合我，我還是更想做一名俠客，豪氣沖天，仗劍江湖，交無數(shù)的武林兒女做朋友……”

那是夢，永遠(yuǎn)也無法實現(xiàn)的夢。從出生時起便被身份限制住了自由，現(xiàn)在，又被無法掙脫的鎖鏈捆綁在這深冷的宮院之中，看著被墻壁圍住的月亮猜測宮外的滿月是不是也和宮內(nèi)的一樣大，一樣圓。

可望，而不可及的自由……

龍延成睜開眼睛，雙眸中映入的，是龍令仿佛小了很多的身體。

真好。他想。他有夢想，即使是無法實現(xiàn)的夢想，仍然是美麗的。可是他沒有夢想。得到皇位是他的希望，而不是夢想。他早已經(jīng)想不起來這希望是如何根深蒂固地種進他的心中的了，他只記得那是母親的夢想，漸漸地就變成了他的希望。他想要逃離它，卻只覺得被它纏得越來越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真的篡得了皇位之后會怎樣，難道就這樣，一直當(dāng)皇帝嗎？

希望在前面的時候，他會努力，可希望被追上以后，他還能做什么呢？他不想做皇帝，可是他沒有別的希冀，沒有夢想，他只有循著母親告訴他的這條路，慢慢地摸黑前行。

他伸出手去，觸摸龍令的頭發(fā)。他有四個女兒，一個兒子，可他與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還不如和面前的“皇帝”在一起的時間多。有時候他甚至?xí)堰@個年輕人當(dāng)作自己的孩子，可那是錯覺。這個“孩子”很危險，他不是真的“孩子”，他是一頭年輕的虎豹，隨時都在伺機咬他一口。然而血緣關(guān)系是斬不斷的，龍令始終都讓他有那種感覺，這讓他稍微地感覺到了困擾。就如今天這次，他知道自己不能這么做，手還是摸了上去，似乎是安慰，可那若是安慰的話就太可笑了，尤其，那安慰還是來自于他的時候。

所以他的手在將要觸摸到龍令的時候猶豫了，只是輕輕地拂過了他的發(fā)絲便收了回去，好像暖暖的微風(fēng)吹過一樣。龍令沒有任何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