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掩去眼底那一層淡然落寞，笑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宮了。”

有若羽毛般輕柔的聲音懸宕在空氣里，敏之竟覺自己仿如不守控制般脫口而出道，“太子殿下，不如我送你?！辈艅傉f完，心中便暗覺后悔。但見李弘眼底喜悅一閃而過，敏之那絲悔意頃刻間煙消云散。

兩人并肩走在回宮的路上，靜默許久后，敏之突然開口道，“殿下，敏之有一事相求，懇請殿下應允?！?/br>
“何事？”李弘問道。

“殿下宮中的墨卿公子，是敏之一位朋友的弟弟?！泵糁χ拥?，“不知殿下可否準他二人一見？”

“朋友？”李弘側(cè)頭尤是認真的看了敏之一眼，半晌后才微微點頭，道，“可以?！闭f完，停下腳步，李弘直視著他的眼睛微笑道，“敏之，就到這里，不必再送。”

“太子殿下？”敏之疑惑的看著李弘，不明白何以他會突然心緒轉(zhuǎn)變。

不容敏之多想，李弘輕聲嘆息，伸手撫上他的臉柔柔摩挲片刻后，轉(zhuǎn)身朝宮城方向大步走去。

敏之，身為太子，我有著太多的身不由己……而這也是我無法得到你的……原因之一……

站在原地望著李弘頭也不回地背影，敏之心中倍感莫名悵然。那一抹橘色身影，刻在敏之眼底心中，久久不曾消失……

靜夜，敏之躺在床上久久不曾入睡。

李弘，風若廷，狄仁杰，薛御郎等人的臉在他眼前如幻燈片般張張閃過，他甚至快弄不清楚自己內(nèi)心到底如何做想？

若說以前不懂，現(xiàn)在他也已逐漸明白，李弘對他的感情，風若廷對他的忠誠，薛御郎對他的戲弄……以及狄仁杰那模糊不清的態(tài)度……

李弘……狄仁杰……薛御郎……狄仁杰……

敏之翻了個身，頭枕著手肘闔眼入睡，惱人的思緒在心間飄來蕩去，揮之不散。

等敏之模糊入睡時，已近子時。感覺才剛小睡了片刻，便被侍女喚醒三更已至，請他入宮早朝。

敏之起身半睜著眼睛盥洗更衣后，摸上軟轎去到宮城。聽著大臣上奏，邊境突厥似有欲動之勢，敏之連打了幾個哈欠，終于在恍惚中下朝隨眾大臣一起退出殿外。

剛走幾步，便聽見身后傳來一記聲音，“賀蘭公子慢走?！?/br>
敏之循聲回頭，只見長孫無忌笑吟吟地幾步上前，拍著他的肩頭道，“相請不如偶遇，賀蘭公子，順路同行，如何？”

一車同行

敏之狐疑地瞅了長孫無忌一眼，雖覺有些莽撞，卻仍掩不住心底的疑惑再度問道，“長孫大人竟要與我同行？”

“正是?！遍L孫無忌含笑點頭，率先朝宮門走了去。

敏之看著他的背影，在心底快速思忖片刻后，邁步跟上前。

剛到門口，便見長孫無忌已坐在了一輛馬車上，朝他招手示意，“賀蘭公子，請上車?！?/br>
敏之笑著點頭，毫不猶豫地跨步上車，在長孫無忌的對面坐定。

見敏之這般毫無顧忌，長孫無忌微笑開口，“若是現(xiàn)在再來與老夫說，賀蘭公子今非昔比，老夫定不會懷疑。”

敏之心知今日長孫無忌邀他同車，并非敘舊這般簡單，更何況他二人之間也從未有‘舊’可敘。想到這里，敏之不由得彎唇一笑，問道，“昔日如何？今日又如何？”

長孫無忌側(cè)頭尤為認真地看了一眼敏之，抖了抖寬袖，隨意一笑，道，“昔日的是賀蘭敏之，而如今的，老夫卻無從得知。”頓了頓，見敏之一臉的錯愕與驚異，又接著道，“聽聞賀蘭公子墜馬失憶后，性子大不同從前，如此看來，果然甚是。”

敏之扯起一邊的唇角笑道，“人總是有變的時候。停留不前，并不是一個好現(xiàn)象?！闭Z氣聽似輕松，然而掩藏在袖里的手指卻緊握成拳。

長孫無忌手捏胡須微微頷首，半瞇的眸子里精光閃耀，“這么說，賀蘭公子的變，卻是好現(xiàn)象了?！?/br>
“若不是好現(xiàn)象，”敏之揚唇而笑，瞳光宛如星月，水晶一般動人，“長孫大人就不會邀在下一車同行?！?/br>
敏之的話引來長孫無忌的朗聲大笑，兩人之間原本沉悶壓抑的氣氛，也因這笑意給徹底破解。

長孫無忌轉(zhuǎn)頭咳嗽了幾聲，順了順心底那口堵塞的悶氣后，淡笑道，“老夫年事已高，再過不久，就該辭官歸田了?！?/br>
敏之雖與長孫無忌素無交集，然而也知此人在歷史上甚為清廉。如今他既肯主動開口與自己交好，敏之也斷不會拒絕他的一番好意，便道，“長孫大人若是有心歸隱，就請盡早決定。”說到這兒，感覺自己話意大為冒犯，不由得自嘲般笑笑，“長孫大人雖為朝廷梁柱，然則時過境遷，諸事也非大人一人能力所及。當斷則斷，萬不可猶豫不決?！?/br>
長孫無忌一愣，想不到敏之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直直盯著敏之看了許久，長孫無忌試探性開口道，“賀蘭公子是在勸老夫辭官？”

“正是?！泵糁膊徽谘冢c頭應道，“長孫大人今日邀在下同行，想來必是對近來晚生所言所行心有疑惑。既已同車，那么敏之為大人一解疑惑又有何難？大人心中不滿之事，晚生心知肚明。只可惜，晚生身不由己，也幫不上忙，唯有奉勸大人盡早離宮，或者還能挽救一二。”

若說長孫無忌之前對他還存在著猜忌，那么這一刻只剩下震驚與好奇。

自從聽狄仁杰說了賀蘭敏之的改變后，長孫無忌也曾百思不得其解。若非今日與他親身交談，真真難以置信，這番話竟是從賀蘭敏之口中而出。

敏之一席話落，更勾起了長孫無忌的興趣。只見他手捏胡須仰頭大笑，饒富興味地開口道，“賀蘭公子果然是獨具一格，歷來只有人勸留，何曾聽人勸離過？”

敏之淡淡一笑，伸手挽起一旁的簾子看了看窗外，隨口道，“去留只在個人。長孫大人既已心有定奪，晚生之言，不過是推波助瀾而已?！闭f完，回頭對上長孫無忌那雙探究的眼睛，笑道，“長孫大人若是方便，請在此處停車?！?/br>
長孫無忌就著敏之的手往窗外探了一眼，馬車在一家倌樓前穩(wěn)穩(wěn)停了下來。

“問燕閣？”見敏之轉(zhuǎn)身就要下車，長孫無忌道，“賀蘭公子是要去這倌樓？”

“正是?！泵糁仡^朝長孫無忌笑笑，絲毫不覺有何不妥，“多謝長孫大人相送，告辭?！闭f完，跳下馬車往樓內(nèi)走了去。

長孫無忌掀開簾子目送敏之的背影走進問燕閣，靜然沉默半晌后，才沉聲道，“走罷?！?/br>
感覺到門外馬車的緩緩離去，敏之笑著搖了搖頭，徑直上樓走進柳笙的房內(nèi)。

見敏之回來，柳笙既驚又喜，剛要去沏茶，敏之拉著他坐下道，“不必了，我就走。我不過是順道來瞧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