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能開口說出話來。

    到底怎么回事？趴著的我盡力想起身，卻在目光對上身下積水中倒映著的自己的時候，身體差點又要失去平衡。

    我的臉上并不是自認(rèn)為的驚恐和慍怒，取而代之的，是的的確確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阿紫，不要這樣，我也只是有點情不自禁而已，原諒我吧?！苯芤寥耘f笑著。而那只去摸紫jiejie發(fā)顫臉頰的手，也果然被狠狠打向別處：“……你別碰我?！?/br>
    “哎喲，紫姐，早就和你說了嘛，老大對這妞有意思的，”忽然響起了別的聲音，我剛勉強支撐住自己的身體，卻看見有人已經(jīng)從地上徑直爬起來嬉皮笑臉道，“我親眼看見他們倆還互換信物呢！紫姐你看，他們是不是人手一本小冊兒，你不知道那是用來傳些膩歪人的話的嗎？”

    杰伊身上恰到好處地掉下那本冊子來，我的手邊也正好冒出了日記本。

    我看見紫jiejie嘴唇已經(jīng)發(fā)顫地厲害。

    她一把推開試圖抱住自己的杰伊，踉踉蹌蹌朝著落下光來的地窖入口跑去。

    有幾個人一個接一個地醒了，他們像以往聚眾娛樂時那樣，在地窖里發(fā)出響天徹地的笑聲，幾乎都讓地窖為之一震。

    不是錯覺，這里隱隱動蕩起來，和滾桶一般搖晃不已。

    同樣笑著的杰伊像是在宣布一般：“我們，已經(jīng)起航了！”

    外頭于是傳來海浪拍打的聲音。

    在這個詭異的地窖里面，所有人都仿佛神志不清了。

    杰伊臉上依舊掛著古怪的笑容：“這本冊子是屬于我們兩個人的，拿去吧。”

    那本黑色記事本飛落在我面前。我沒來得及思考，抓起它就往出口跑去。

    一瞬間，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是明黃色的甲板，蔚藍天空和陽光蕩漾的海平面。時不時有海鷗的聲音掠過，又或者是魚兒偶然躍出水面，悄悄營造出怡人的氛圍。

    船頭正聚集著一大群人。我扶住船欄慢步走過去，只看見為首的是杰伊，其余人全都背對著我，專心致志聽首領(lǐng)的發(fā)言：

    “這個消息我認(rèn)為非常可靠……雖然不足以確定它一定就是迄今為止世界上最大的一筆財富，但如果我們得到了它，幾輩子都不必再為生計發(fā)愁，這是毋庸置疑的。”

    “寶藏的地點在內(nèi)陸一處龐大的山群里，可能并不是我們擅長的戰(zhàn)場……”

    “如果有愿意跟我同去的，現(xiàn)在可以去收拾行李了。”

    這是……最開始的海盜團的景象嗎？

    我看見已經(jīng)有不少人躍躍欲試地動身了，而我想起前不久還躺在我附近、再也無法動彈的、沉沉睡去的人們，有些忍不住地想伸出手把他們阻攔下來。

    平靜海面上忽而有狂風(fēng)卷起，帶著海水咸濕的味道搖晃著船身，甲板上的人和貨物樣的木箱們混作一團、左右亂滑，一片混亂之中似乎有人高喊了一句：“保護好頭兒！”

    等我再睜眼的時候，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陰沉著的天空有隱約雷鳴作響，海水高高躍起拍在碼頭上，濺濕了在那上頭靜立著的二人。稍稍靠海面朝向我的男子低頭在面前人的臉頰上輕輕一吻，莞爾笑道：“這次我一去，可能要花上不少時間。如果你會想我的話……要不要考慮和我一起？”

    對面人嗔怪道：“你可拉倒吧！像本小姐這么風(fēng)流瀟灑的人，哪里會專門惦記你這么個不知輕重的家伙??？”

    男子又輕笑著一吻：“那你打算什么時候來?！?/br>
    對面人伸出手戳動了他的腦袋：“你想的美。要么這次你尋到大寶藏了，我才考慮嫁給你！”

    男子也伸手抱住她：“我會娶你的，阿紫。”

    天空被成群聚集的烏灰色積雨云覆蓋住了，云層間不時有光隱約亮起，黑灰色的海平面看起來也頗不寧靜，岸邊的游人們也早已因為這番景象走了個精光。風(fēng)聲大作，他們的言語糾結(jié)在風(fēng)中，卻又不被風(fēng)吹亂。飄飛起來的長發(fā)和衣角，如同此刻不遠處那對并肩回巢、逆風(fēng)滑翔的海鷗。

    男子附耳又說了些什么，但我已經(jīng)聽不真切了。

    灰色的雨幕瞬間覆蓋了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越寫越長令人絕望（并不）

    第15章 古骨（七）

    我并沒有被雨淋濕，同樣的，我也明白了自己所處的境地。

    有誰特意把這些往事化作虛幻的場景，讓我進入其中，只是旁觀，別的什么也做不到。我默不作聲上前一步，已經(jīng)久久相擁著的二人與我相交疊，我們都是彼此的假象。

    伸出手卻抓不住一切。我想起不久前還躺在濕冷地上的人們——唯獨那最有可能不是幻覺，下墜的塵埃籠罩著他們，就像是最后一塊慈悲的裹尸布。有幸活著的人被cao縱而發(fā)的笑聲，也是即將在灰色盡頭落幕的禱歌。

    手中依舊攥著那本黑色冊子。我低頭看了一眼，卻只想把它也拋進這海天相接的無窮幻境之中，讓海水虛幻的影子覆蓋過它，從而將其埋葬。

    不過我忍住了。這也許是我唯一還能抓住的東西吧？

    我慢慢將它打開。

    杰伊曾在上面寫寫畫畫的筆跡似乎全都消失不見了，包括我曾目睹過的那副地圖。但我并沒有因此覺得沮喪，因為將那些取而代之的，是工工整整標(biāo)注著日期、以第一人稱敘事的……日記。

    七月五日

    我想，現(xiàn)在的我確實明白了人們用精靈來代表美好的理由。另外還有一點值得我驚奇，就是作為精靈的她雖然可以毫無障礙地使用像我這種人類的語言，卻沒法認(rèn)識我這些日記里面的任何一個字。因此現(xiàn)在的我可以絲毫不害羞的，任她安靜坐在我身旁，專心致志地看我筆下寫出的每一個用來贊美她的詞語。

    你為什么要……嗯，寫日記呢？被我直接稱呼為鹿鹿的她歪著頭問我，聲音比那一泓溪澗要干凈澄澈得多了。

    因為這世界上有太多需要人類記下來的事情了。你要知道，我們?nèi)祟惖挠洃洸⒉缓?，因此我們才會通過記錄來繼承歷史，也需要通過記錄來留下很多美好的東西……比如我正在寫的，呃，這里的鳥鳴花香，這里的碧綠成蔭，還有跟陽光攪碎在一起的山澗……我向她回答道。

    美好的事物……我覺得，這世間最美的，莫過于生命了吧。

    此時的她不知為何重又變成了鹿的樣子，向我眨眨眼。我笑著去撫摸她，卻被躲開了。

    盡管如此，第一次見面時，你是想射殺我、奪走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