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

    意亂之下，偶爾也會生出幾絲莫名的愁緒來。我不知道自己這樣的狀態(tài)究竟是怎么回事，難不成僅僅是因?yàn)樗薜倪^于優(yōu)秀會讓人深深沉迷，又或者是……因?yàn)橐欢芜€沒有浮出水面的過往？明明在他到來之前，我還只是平凡如一汪鄉(xiāng)間常見池水。

    大抵，一切都是宿命。

    他已經(jīng)牽起了我的手：“你化蝶的時候，能飛到怎樣的地方去？”

    我并沒懂其間含義：“我想想……應(yīng)該是附近最高的那座山頭吧。”

    宿又笑了，溫潤如玉，如神花自開，而我純粹就是那只為他而來的蝶，隨風(fēng)縈繞著，遲遲不肯離去。

    但沒等我有過多反應(yīng)，牽起我的他，忽然將我攔腰抱起，直往上空浮去。一陣凜冽的風(fēng)掠過臉頰，宿似乎察覺到了，不由得將我抱得更結(jié)實(shí)了些。

    失重的感覺令我一時間有些怯懦，但他的懷抱已然是世界上最令人安心的法術(shù)。在宿專注于破風(fēng)上升的時候，我偷閑地看著四周，只瞥見大地上越來越迷你的景色，和他腳邊一團(tuán)祥云般的霧氣。

    晨曦落入他精致眼眸里，蕩出這天地間萬般景致的漣漪。

    他則是我的景致，而我看入迷了。

    直到他的速度終于慢了下來，我抬眼環(huán)視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層層簇?fù)碇陌自崎g……宿將我輕輕放下，踏上云層之時，那份柔軟中有著同大地一樣的厚重安穩(wěn)感。在這里，萬丈日光略微平行著與我們擦肩而過，在云朵交疊罅隙之中，漏下了寧靜又孤獨(dú)的光柱。

    我忍不住伸手去碰那些無處不在的白云。天上原來是這么一種空曠又熱鬧的地方，而我們像是一雙魚落進(jìn)了世間最深遠(yuǎn)的海里，向著日光默然地漂浮。

    “為什么帶我來這里呢……”

    “你不知道，自己經(jīng)常都會仰望天空的嗎？我能在那種眼神里看出喜歡的樣子。”

    宿此話一出，我倒是有些驚慌失措了。明明……只有當(dāng)他不在的時候，我才需要去撿些怡人美景來滋潤一下自己的雙眼罷了。不過天空這樣的地方……的確是我作為一只普通的蝶時，越不能觸及就越想觸及的地方。

    沒等我開口說些什么，宿又拉住了我的手，往那些白云探去。在他的指引下，我從那些柔軟蓬松的云朵里面觸碰到了異物——待我拿出來一看，卻是一本念叨了許久的古籍。

    “還有不少。找找看？”

    我略一點(diǎn)頭，眼前這些或高或低的云儼然成了藏書閣里雜亂無序的書架，我同以往那樣低頭忙碌著翻找起來，竟發(fā)現(xiàn)有不少書籍整整齊齊待在這些云朵的肚子里。

    “既然你說過不想惹人耳目，那我們就干脆隔絕人世吧。只不過，這樣的地方，你喜歡么？”宿話音剛落，我就看見不經(jīng)意揮了揮手的他身后隱約現(xiàn)出不少古樸樓閣和縱橫街巷來，這一切像是早已覆上的幕布，僅在此刻為我徐徐揭開。

    我看著四周群山般重巒疊嶂的云朵和站在面前認(rèn)真無比的宿，一時間眼前起了薄薄水霧，就連在他身后的太陽也模糊成了真幻的光圈。

    “謝謝你……雖然我喜歡這里，但最喜歡的，果然只有你了?！辈恢锪硕嗑玫男睦镌拸暮黹g涌出，連帶著順便被沖散的焦灼與憂慮。我想，這樣的日子，原本美好得應(yīng)該只存在于夢中才對。

    但是當(dāng)這種仿佛來自神明的眷顧恰到好處地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激蕩出來的不安與懷疑都是次要，這份溫存只讓人期盼著它能與日光永存。

    像他一般的，與這空曠蒼穹，與這潔柔云朵，與這顫抖不已的靈魂永存。

    xxx

    夜間，于夢中驚醒。

    有人急切地喚我“晉兒”，可那種聲音卻莫名地熟悉到令人心痛。還有不少在腦海中殘留著、快速滑走的畫面，譬如一雙撲扇著翅膀努力飛起的蝶，譬如倒在泥濘上傷痕累累的身體……

    一時間沒由來的心悸讓我虛汗直冒。起身后匆匆忙忙還原成真身，扇動翅膀向著皎潔月光翩躚而去——大抵晚間涼風(fēng)和覆蓋了大地的陰影，會讓我稍微清醒安心一點(diǎn)。

    流螢四下浮起，我才恍惚記得這還是夏季。不得不說，那忽明忽暗的點(diǎn)點(diǎn)光芒讓我的勇氣恢復(fù)了不少，綠幽幽的溫柔熒光透亮，似乎到了夢中也能照亮我的陰霾似的。

    我有些忘乎所以地跟著流螢順風(fēng)飄動起來，這小小的身軀好久沒能像這樣舞得盡興了。

    如星辰一般的微光把我引到了更加靜謐的地方，是一圈明鏡般的湖泊，岸上有蘆葦在風(fēng)中輕搖，流螢們飛到水面，和倒映著的繁星相映成趣。

    水邊的人正對著我前來的方向。

    他待我湊近后，輕輕把我一籠，然后小心翼翼捧起來：“做噩夢了嗎？”

    我瞬間抖落人形出來，徑直撲過去和他抱在一起：“宿，有點(diǎn)想你了。”

    他聞言，只是輕輕撫摸我的后背，半晌后才按下我的肩頭將我與他稍稍分開。我感受得到宿先前吹散在我脖頸處的淡淡呼吸此刻撲打在額間，那些流螢則湊熱鬧一般在我們四目相對中悄悄浮起，最終被他輕斥：“勞累你們帶路，不過不要鬧了?！?/br>
    他眼底有幽深的潭水，有方才若影若現(xiàn)的螢光，還有朦朧清冽的月色。

    等到這些都散去，那雙柔情似水的眸中就只剩下我一人。

    “晉兒。”宿的呼喚像是嘆息一般。

    他低頭吻住了我，將我越抱越深，所有還未出口的言辭僅僅在唇齒間化為須有，脫落出一匹熱烈駿馬疾馳在全身各處，催動著淚腺，擴(kuò)張著情感，我跳動的心臟被愛意填充得快要炸裂了。

    真想就這樣，一直等到夜也散盡，我們重新清晰地再次展露在這世間，等婉轉(zhuǎn)鳥鳴也送來祝福，等萬縷晨曦不再熄滅。

    我有些不知所措抱緊心上之人。對這一瞬間的眷戀，甚至讓我生出了對于哪怕一絲缺損的恐懼，或者生怕連不安的心跳聲都是幻覺。

    宿又逐一吻落了那些情緒復(fù)雜的淚珠，在長久的擁抱松開后，我立刻緊張地拉住他的手，連再度涌上的淚珠都沒有拭去：“宿，我們現(xiàn)在也還是在做夢嗎？”

    他低垂著的眸子里裹挾著難分難解的情意：“即使是夢，我也不會松手的?！?/br>
    輕臥水邊，遙看牽?？椗恰Ｋ薜氖挚偸菐е鴾卮娓采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