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說：“其實我挺羨慕你的，家里人多，聚在一起一下子就變得熱鬧起來。我們家就從來沒這么熱鬧過。”

池陸陽不確定他到底要說什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能感覺出來你家里人都特別疼你，從小到大寵著你，家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都特別融洽，彼此包容。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你這么幸運，有這么好的父母和兄弟姐妹?！?/br>
“還有很多人可能生下來就不知道父母是誰，又或是趕上頑父嚚母，比沒有父母還要痛苦?！?/br>
說到這里，高小天突然笑了：“我覺得你可能理解不了?！?/br>
池陸陽趕緊說：“我能理解，你說?！?/br>
高小天轉(zhuǎn)了轉(zhuǎn)窗臺上的茶杯，把他醞釀了好幾天的臺詞念了出來：“人與人是不同的，出身不同，家庭不同，未來的路也不會相同。就像路上的那些汽車，每輛車都有一個不同的目的地，有的開往春天，有的開往寒冬。我們不是司機，生活才是，我們只是上面的一個輪子或者一顆螺絲，車子開進泥里，輪胎就會弄臟，螺絲就會生銹，車子掉進深淵，輪子也會粉身碎骨?！?/br>
高小天面無表情地說完這些話，轉(zhuǎn)頭看著池陸陽：“所以，別把時間浪費在追逐跟你不同方向的汽車上，沿著既定的目標(biāo)才能一路向前。”

池陸陽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嗓子像堵了什么東西，連吞咽口水都變得困難無比。

什么叫做浪費時間？什么叫做粉身碎骨？什么亂七八糟的狗屁邏輯，他不想聽！

池陸陽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死死盯著高小天，有那么一瞬，高小天覺得他眼里快要噴出火星來，好像下一秒就能把自己撲倒吃了。

但是，池陸陽只是一仰脖，艱難地把杯子里涼掉的紅茶一飲而盡，重重把杯子放在窗臺上，好像他喝的不是什么進口紅茶，而是一杯黃連水一樣。這杯苦口的液體終于熄滅了他體內(nèi)的引信，池陸陽看著外面光禿禿的樹枝說：“你把事情想得太復(fù)雜了，你這是在懲罰自己，跟自己過意不去，你有權(quán)利選擇自己的生活以及用什么樣的方式生活，全憑你?！?/br>
“不，是你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當(dāng)然，本來你的生活就很簡單。而我跟你不一樣?！?/br>
池陸陽突然轉(zhuǎn)過身來，雙手抓起高小天的衣領(lǐng)，把人拽到自己面前：“高小天，你真以為自己是石頭做的嗎？”音量提高了好幾倍，高小天別過頭去，卻被池陸陽捏住下巴強迫他面對自己，“你的心就那么狠那么硬？你是不是忘了，是誰在飛機上抓著我的手腕不放？是誰借著酒勁跟我在床上濕吻？又是誰在電話里魂不守舍？別以為我不知道，也別以為你不知道！”

高小天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心里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他被突然發(fā)作的池陸陽嚇得愣在了原地，既忘了躲藏也忘了推拒，只能被動接受對方?jīng)坝康膽嵟?/br>
兩人本來就身子貼著身子，池陸陽越說越向他逼近，整個人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你能不能有點勇氣，敢不敢面對自己的真心？真應(yīng)該讓你看看自己現(xiàn)在的表情，你在慌什么？你在怕什么？高總監(jiān)，你就是個懦夫，是我看錯了你！”

池陸陽說完推了一把高小天，眼中難掩失望的神色，他一把拉開陽臺的玻璃門，自己回了房間。

高小天被一個人晾在陽臺上，池陸陽的話像一把又一把的刀子，扎進他的心臟，豁了個稀巴爛。

他抬起頭，眼眶發(fā)燙，鼻腔中有股液體流進了喉嚨，咸的。

夜空中沒有最亮的星，只有一彎孤獨的殘月。高小天摸出煙盒，顫抖著抽出一根煙，點了幾次才點著。

過了好一會，他回到房間，乍一看，屋里居然沒人，再仔細(xì)一瞧，才發(fā)現(xiàn)被子下面露出來一從毛茸茸的頭發(fā)。

高小天輕咳一聲：“謝謝你和家人的招待，我先回去了，椅子我也拿走了。”

沒人回答。

被子里的池陸陽聽到一陣椅子相互碰撞的聲音，然后是開門和關(guān)門的聲音，之后房間便陷入了安靜。

他嘆了口氣，全都被他搞砸了！

明明這么好的一個夜晚，心里醞釀了那么久的話一個字沒說，居然還跟人大吵了一架。他真不應(yīng)該放高小天走，就應(yīng)該把他按在懷里吻他個天昏地暗。池陸陽起身下床，在屋里找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他送給高小天的錢包，總算松了一口氣。

高總監(jiān)回到家，一進屋就順著大門滑了下去，好像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他用雙手捂在臉上搓了幾下，真是一團糟啊。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掏出錢包，剛才在陽臺沒看仔細(xì)，再一看才發(fā)現(xiàn)，錢包正面的左下角，有他名字的縮寫字母，類似于鋼印那種效果。

高小天對這種手工不太懂，但是依稀記得錢包的材質(zhì)顏色跟池陸陽自己用的背包和筆記本是一個款式，估計那些也是他自己做的。

他把錢包靠近鼻孔聞了聞，跟池陸陽身上那種味道很像。

他從未見過池陸陽像今天這樣發(fā)作，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他一個字都沒說錯，他就是個懦夫……

夜還長，困意對誰來說都遙遙無期，兩個人各自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孤枕難眠。

周末，高小天去保福寺買了四盒奶油卷，然后開車回了父母家。他拿了兩盒放在桌子上，家中還是一派萬里長城永不倒的架勢，麻將聲不絕于耳，直到飯點兒都過了才散場。

高mama隨便炒了幾個菜，出乎意料地沒有很咸，沒有炒糊，也沒有加奇怪的配料，高爸也沒有挑三揀四，一頓飯吃得相當(dāng)和諧。

高小天洗過碗，陪母親在客廳看電視，高爸爸去了臥室看手撕鬼子。電視里演的是小品，演員們用盡渾身解數(shù)去撓觀眾的癢癢rou，高小天只覺得尷尬，一點也不想笑。相比之下，臺下的觀眾演技更好，捧腹大笑的時間與演員拋梗的時間配合得天衣無縫?？赡苓@才是小品真正的有趣之處吧。

高小天沒什么心情看電視，只是陪著母親，高mama明明兩眼盯著電視，突然頭也不回地開了口：“我跟你爸在一塊這么多年，你爸從來沒跟我單獨出去吃過飯?！?/br>
高小天：“？”

高mama面無表情地看著電視，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說給高小天聽：“他除了玩麻將，別的什么都跟我玩不到一塊。讓他學(xué)學(xué)撲克牌，象棋，從來不學(xué)，連跳棋都不跟我玩，就那么各色！”

又來了。這些話高小天聽了快三十年了，她媽逮著機會就要拿出來說道一番，今天這沒開頭沒結(jié)尾的一通突然就讓高小天煩不勝煩。

他真的想說，你們離了吧！別再互相看不順眼，別再互相挑刺兒，每天各自愛干嘛干嘛，愿意打麻將的去打麻將，愿意玩撲克牌的玩撲克牌，你們倆的問題為什么要跟我說？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