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鼠小鼠還有兔子什么的，都剖過。”

余程捻起一只小老鼠，湊到玻璃前讓凌鹿觀看：“咱們這次用的是乳大鼠，這些老鼠出生到現(xiàn)在都不滿4時。用乳鼠的好處是……”

他停下來：“小鹿，你猜猜看呢？”

“唔……出生時間短，受外界環(huán)境影響小？”

“這是一點。還有呢？”

凌鹿看了看那些尚未睜眼的光禿禿的小老鼠：“呃，沒吃過奶，污染少？”

“這跟你說的第一條是差不多的意思?！庇喑滩辉贋殡y他，解釋道，“細胞分裂是有次數(shù)限制的，對吧？所以相比成年鼠和幼年鼠，剛出生的乳鼠細胞增殖力更強。有些實驗甚至?xí)玫教ナ?，就是直接給懷孕的大鼠剖腹產(chǎn)。我研一的時候跟師兄取過胎鼠，那場面真是……生吞活剝。”余程笑著搖搖頭。

凌鹿不禁腦補，感同身受地哆嗦一下。又好奇道：“那剖完了還給鼠mama縫回去么？”

“當然不縫，直接處死。”

“哦……”凌鹿覺得有些殘酷，忍不住微微皺眉。

余程打趣道：“難不成你還想給它做個月子？”

凌鹿被他逗笑了。余程看凌鹿神色緩和，這才又笑著解釋道：“剖過的大鼠不能用來做其他實驗，你總不能把它肚子縫上讓它再生二胎吧？實驗室沒那么多空間和資源給它養(yǎng)老，所以只能給它一個痛快。”

“嗯。我懂?！绷杪惯€是嘆了口氣。

“科研還是很殘酷的。”余程把手里的乳鼠固定在cao作臺上，再次消毒之后拿起一把彎頭小鑷子，“咱們這個實驗也是。比方說，無麻狀態(tài)下開胸?！?/br>
凌鹿驚訝道：“老師，不用剪刀嗎？”

“乳鼠皮膚很嫩，不需要用剪刀?！庇喑虋A起乳鼠胸口的皮膚，輕輕一拉，皮膚就被撕開了。乳鼠被固定在板子上無法掙扎，血卻一點點地溢出來，肌絲清晰可見。

凌鹿看著都覺得疼。

“這叫眼科彎鑷。你要注意，這把接觸過外部皮膚，已經(jīng)是相對污染的狀態(tài)了?！彼眠@把鑷子固定好皮膚，暴露乳鼠的軀干肌rou，又從遠處的盒子里取出一把小剪子，“這是眼科剪，這里是橫膈膜，沿著它剪斷肋骨……小心不要碰到污染區(qū)域，包括乳鼠的表皮還有這把眼科鑷……”

乳鼠的胸膛被完全打開，已經(jīng)可以清楚看到呼吸中的肺了。這一步，余程沒有說話，只是拿起第二把眼科鑷，迅速取出肺葉，放入一旁的培養(yǎng)瓶。

“這里面是生理鹽水嗎？”凌鹿問。

“不，這是Hanks液。H-a-n-k-s，成分主要是平衡鹽。它和細胞生長狀態(tài)下的pH值還有滲透壓都一致，細胞可以在里面存活幾個小時。不過這種液體營養(yǎng)不夠，所以只能用來洗細胞，不能單獨作為培養(yǎng)液?！?/br>
凌鹿連連點頭，在小本子上把要點全都記下來。

取材部分到此為止。接下來是漂洗、細剪、吹打、制備細胞懸液。最后將細胞接種在培養(yǎng)瓶里，實驗流程就基本走完了。

眼看著一塊塊肺組織變成一瓶瓶細胞液，凌鹿心里有種復(fù)雜情緒。一方面是余程做得干凈漂亮，他在旁邊看著也很暢快。另一方面，被取走肺葉的乳鼠就那樣開膛破肚地躺在廢物盒里，四十具小尸體堆成紅白相間的rou山。這畫面實在殘忍。

“差不多啦?！庇喑套屃杪箮鲜痔?，然后把培養(yǎng)瓶從超凈臺里傳出來，“放進培養(yǎng)箱吧。就是隔壁那個綠色的箱子……”

凌鹿小心翼翼地捧著培養(yǎng)瓶，來到隔壁：“是這個嗎？放哪一層？”

“最上面那層，動作慢一點?！?/br>
凌鹿應(yīng)了一聲，輕而又輕地把培養(yǎng)瓶放進去，瓶子里的液體幾乎沒有晃動。培養(yǎng)液是玫紅色的，每個瓶子的液平面都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又整齊又好看。凌鹿雖然只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工作，此時也不禁產(chǎn)生了成就感。

他回到原來的房間，看見超凈臺的桌面已經(jīng)被收拾得差不多了，余程打開隔離玻璃，正在把東西一樣樣往外搬。

“咦，老鼠尸體呢？”凌鹿最關(guān)心這個。

余程戳了戳桌上的黃色塑料袋，袋子上還有生物污染的標志：“動物尸體要統(tǒng)一處理。我去放尸體，你幫我把這些瓶瓶罐罐收進籃子里吧。然后咱們?nèi)コ燥?。?/br>
說完他就拎著袋子走了。凌鹿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意識到，這是他的溫柔。

他一定是發(fā)現(xiàn)我不想看尸體。

心弦突然被撩動，發(fā)出甜蜜的顫音。

粗粗一算，在實驗室已經(jīng)呆了五個小時了。飯點早就過了，凌鹿卻直到走出醫(yī)院才覺得餓。

余程說要犒勞犒勞他，找了個干凈整潔的小飯店，點了好幾個菜。凌鹿聞著香味食指大動，一番狼吞虎咽后猛然發(fā)現(xiàn)余程正含笑看著他。

“吃呀，別不好意思。”余程給他夾了一塊rou。

凌鹿打了個嗝，臉都紅了，放下筷子道：“吃太急了，我緩緩?！?/br>
余程爽朗一笑。忽道：“對了，你不是在準備考研？想好報什么科了嗎？”

“還沒呢。反正可以等報名的時候再定導(dǎo)師，現(xiàn)在就先專心復(fù)習(xí)啦。我還擔(dān)心筆試過不了呢?！?/br>
“你肯定沒問題。不過導(dǎo)師你還是要先選好，不然到時候都被人提前挑走了。”

凌鹿托著下巴：“唔……我現(xiàn)在實習(xí)才剛開始，科室也沒呆過幾個，還真沒想過自己對哪個科感興趣……”

“我們科呢？”

凌鹿回想了一下呼吸的碩導(dǎo)名單：“王主任嗎？我覺得他好兇啊，有點怕他……”

余程笑笑：“那你怕我嗎？”

凌鹿不解地眨眨眼。

“我也有碩導(dǎo)資格，你可以報我的研究生?！?/br>
“啊？”凌鹿先是訝異，然后受寵若驚，“真的嗎！”

“嗯，恰好今年剛申請通過，碩導(dǎo)名單可能還沒更新。當然，首先你要過筆試?！庇喑毯?，“面試也要好好準備，我不會給你放水的?！?/br>
“嗯！”凌鹿用力點頭，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我一定不辜負老師的期待！”

余程笑道：“快吃吧，回去好好看書?！?/br>
凌鹿高興得連連點頭，忽然抬起眼來，小心翼翼地問：“那……我能去你那兒看書嗎？”

“今天？”

凌鹿有些慌亂，連忙解釋道：“那個……我最近跟舍友有點……”

“可以啊。”余程給他夾菜，微笑道，“你都要當我的開門弟子了，這點小要求我當然會滿足你。”

開門弟子！

凌鹿一想到將來能一直跟著余程學(xué)習(xí)，快樂，羞澀，甜蜜……所有美好的情緒手拉著手，在他心里跳起華爾茲。

來到職工宿舍，一開門，佛手的香氣就撲面而來。凌鹿一眼就看見書桌上的佛手，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