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一兩下，指不定哪日我練到邪門歪道上去了，走了火入了魔，你都不得知曉。我拜了韶華將軍為師，你若不放心，一會兒帶你去見他便是。”

“韶華將軍？”常臻微驚，“你是說……杜紹榕？”

林燁點頭：“以前不曾聽淳jiejie提起過，我也是最近才得知，這韶華將軍，原是淳jiejie的大哥?！?/br>
常臻更是震驚，十一年前北疆入侵，韶華將軍縱橫沙場，運籌帷幄。以虛歲二十一的年紀(jì)威震四方，一戰(zhàn)成名，戰(zhàn)后卻迅速銷聲匿跡，下落不明。坊間更傳說韶華將軍被朝廷暗殺，葬身深谷駭浪。想不到，此人竟還活著，還就活在自己身邊。

林燁把嚇傻了的店小二從地上拉起來，拍拍肩，“得啦，人都走了，小嘍啰而已，不必驚慌。被我家兄弟一挫，定不會再來?！?/br>
小二眼珠子快掉下來了似得，盯一會兒這個，又盯一會兒那個，長出一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背后衣服被冷汗打的濕透，冰冰涼涼貼在身上：“今兒多虧了二位爺相救……否則小的這門面恐怕就保不住了。”

“你可知這群山賊是什么來路？”

小二看這適才和氣的黑衣公子忽嚴(yán)肅起來，正色道：“小的不確定，但前陣子聽說西芒山上頭的村子被一伙兒山賊給端了，殺了好些村民，還占了住處，說不準(zhǔn)，是同一伙人?！?/br>
小棠和老程一直在樓上躲著，這會兒聽見下頭沒了聲響，才小心探出頭來。女孩子畢竟細(xì)心，一眼就望見常臻手臂上紅殷殷的，低呼一聲，咚咚咚跑下來：“小二，快去買紗布和上好的止血藥，再燒壺?zé)崴畞?。?/br>
“不必了，擦傷而已。時候不早了，我還想會會那杜師父。”常臻吩咐道：“小二，叫輛馬車來，去城北淺草院?！?/br>
店小二自是察言觀色的能手，見黑衣公子語調(diào)不高但頗為堅定，忙支了銀子，不敢有違。

馬車吱吱呀呀慢慢行進(jìn)，老程跟馬夫坐在外頭，沐著夕陽，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車?yán)?，小棠輕輕解開常臻臂上被浸透的帕子，小心用燒酒拭去暗紅的濃血，常臻下意識一抽，眉間不易察覺地皺了皺。

“哎呀……”小棠倒吸一口氣。

林燁見狀湊過來，見那傷口有一掌長，皮rou外翻，深及見骨，還在不斷往外滲血。埋怨道：“還說是擦傷……我看著都疼……稍偏一點，怕是要挑斷手筋?！睆乃掷锬眠^藥粉，蹲在常臻身旁，細(xì)細(xì)涂抹。

常臻輕嘆口氣：“不打緊?！比嗡?，眼神遠(yuǎn)遠(yuǎn)飄進(jìn)鉛色低云里，出神。

林燁皺了鼻子，正準(zhǔn)備數(shù)落他人前賣弄武功，得不償失，斗了半天法，連那漢子是誰都沒搞清楚。抬眼卻見他神色遼遠(yuǎn)，緊抿著唇，身上像籠了一層清冷冷的霧靄，模模糊糊，看不透徹。心頭一哆嗦，沒敢出聲。

常臻腦子里亂如麻，冒著一股無名火，盡力壓制著，實在憋悶的慌。

林燁竟然瞞了這么多事？以往可都是相知相信，無所不談，如今雖一樣的談笑風(fēng)生，可為何有了這惱人的疏離感？

雖說他不是歸自己所有的玩物，有自己的想法作風(fēng)純屬正常，一年時間也不算短，會發(fā)生何事也難于掌握，另一方面，因太過忙碌之故，基本斷了聯(lián)絡(luò)，算不上他的錯，可就是……

心里空的慌，懸吊半空，怎么也抓不到支點……

還有，方才那山賊頭子到底是何來歷？

他使的盡是劈石劍看家招數(shù)，可據(jù)自己所知，劈石劍的最終傳人早已于十一年前北疆之戰(zhàn)中離世，而與他同歸于盡的，正是師父兼刀劍巨匠——莫水留。

想到師父的慘死，心頭又壓上幾分郁郁。

莫水留是個怪人。

身高八尺五大三粗，卻練得是以輕巧靈活為重的鶴天刀。

生的彪悍強(qiáng)壯如猛虎，鑄造的刀劍卻不論是柄還是刃，都精雕細(xì)刻，細(xì)致如女子。

雖身在江湖，卻深信圣人之言，認(rèn)為國仇家難，匹夫有責(zé)。

那一年北疆耳羌族集合草原各大部落，大軍犯境，泠州守關(guān)將士雖竭力維持，卻頂不住蠻人的高頭大馬，金盔鐵甲，幾天功夫就失了守。而泠州地界冰封霜凍，援軍行進(jìn)緩慢，又遇上雪崩山搖，還沒等到達(dá)目的地，就已失卻士氣，丟了膽魄。

莫水留在泓州得罷消息，心急如焚，捶胸頓足，立即召集天下江湖豪士，打著保衛(wèi)鄉(xiāng)土的旗號，迅速北上。

蠻軍雖蠻，但不乏高強(qiáng)之士，比方說，劈石劍傳人阿爾勒。

聽說那一仗，埋葬了百八十武林英杰，也殲滅了蠻軍三成將士，為朝廷換來了一個月的喘息。

后來，年輕的韶華將軍主動請纓，率領(lǐng)一隊年不足十八，精力充沛，血氣方剛的少年騎兵，夜以繼日抄遠(yuǎn)路，繞過風(fēng)雪之地，偷襲蠻軍側(cè)后方。蠻人勇猛有余，但不擅戰(zhàn)術(shù)，各部落間又不夠團(tuán)結(jié)，易生罅隙，突然被橫插一刀，頓時亂成一團(tuán)，潰如蟻散。

如果那賊漢是阿爾勒的后人，莫非北疆重創(chuàng)后準(zhǔn)備卷土重來？

若不是，那他又是誰？

一身功夫，為何又淪落到又殺又搶的地步？

師父死訊傳來，已是三月之后。

莫水留與阿爾勒苦戰(zhàn)四天四夜，不分勝負(fù)，直至最后，一人劍刺穿心，另一人橫刀斷喉，雙雙倒地，化做泥土。

那一年，常臻剛滿八歲。

師父臨走時，留下麒麟雙刀和鶴天刀譜，還有一封簡短的家書。

“臻兒吾徒，務(wù)必至和至德，至情至性，會武而不嗜武，出世而不忘世，是以為君子?！?/br>
寒滲滲兩柄刃，輕飄飄一頁帛，帶走了師徒五年情，和一個孩子全部的欽佩、依賴與敬愛。

半大孩子忍著淚，握緊嶄新的麒麟刀，跪在門前，長磕三頭，銀光乍閃，破指立誓，從今往后，絕不違師命。

作者有話要說：

☆、第九章青青子衿只為君

馬車在一條幽靜巷子里停下。馬兒刨幾下地，順從地站著。

林燁看一眼車窗外，搖搖常臻：“到了?！?/br>
“好?！贝鹪挼碾m收回了目光，卻還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

林燁翻個白眼，自顧自跳下馬車，“鐺鐺鐺”地大拍門環(huán)。

門童見是林燁，知道無需稟報，任由他一路小跑往內(nèi)室里去，賞了馬夫些碎銀，打發(fā)他把車上的東西搬進(jìn)去，帶著三人去廳里候著。

常臻默默打量這有些偏僻的小院，兩扇開的窄門，門上并無裝飾，門環(huán)也是最樸素的銅環(huán)，從外頭瞧上去頗不起眼。奇怪的是，路過的所有房間都沒有門檻，高些的地方都以坡帶梯，看起來很是異樣。

“小棠，”他扭回頭，壓低聲音問道，“這杜將軍莫不是個癱子？”

小棠小跑兩步跟上：“好像聽燁哥哥說過一次，我倒沒見過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