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把人又翻趴下，摸出藥瓶放在一邊。揪住外衣領(lǐng)子，丟在水里泡兩泡，拎幾拎，就算洗完。費勁擰干，攤開鋪在一旁。甩甩手，非常有成就感。

常臻側(cè)臉著地，只能看見個背影，兩座微微凸起的小山包在眼前晃來晃去，隨著動作起起伏伏。

喉間發(fā)緊，滿臉guntang。卻見林燁正對自己走回來，雪白的腳丫隱在淺草間，趕緊別開目光，不敢再看。

林燁又從里衣上扯下來一塊當(dāng)帕子，沾上水，跪在他身旁，仔仔細(xì)細(xì)，認(rèn)認(rèn)真真，從脖子到腰，從前胸到后背，里里外外擦個遍，任何幾角旮旯都不放過。

常臻三魂七魄不受控制，化作千萬片潔白的羽毛，打著旋兒往天上飛。

林燁好容易擦完，俯在他背上，細(xì)細(xì)察看猙獰的傷口。兩只涼涼的手緊貼著背上皮膚，熱乎乎的呼吸掃在頸后。

常臻暗暗道苦，又只能由著他去。

王六端著飯走過來，正巧碰見這情景，立馬剎住，心里樂得要翻天。

清咳一聲，打量林燁一眼，暗道，呦嗬，這小身板兒。

常臻抬頭一看，尷尬地只想鉆地縫。干笑兩聲，道：“先放那兒，你去吧，莫忘了喂馬?！?/br>
王六沒再往跟前走，就地放下碗，意味深長道：“頭兒好生休息，小公子好生伺候?！蔽ばδ樄恚骸靶∪瞬淮驍_二位，先行告退?！鞭D(zhuǎn)身顛顛兒跑走。

常臻咬牙切齒，真想一掌劈過去，揍他個屁滾尿流。

趕緊扭脖子看林燁，竟還是一副認(rèn)真模樣，抿著唇給傷口上藥，跟沒聽見似的。

不禁松口氣，卻又暗忖，這到底是好呢，還是不好呢？

轉(zhuǎn)念又想，既然還沒打算告訴他，那么至少眼下看來，算是好事罷。

林燁把用舊的紗布纏成小團(tuán)丟一邊，拎起自己的里衣，對著月亮找好針腳布紋，兩手捏住一處，用勁撕，”嗤啦“一聲，扯成兩半。

“哎，這是做什么？”常臻揚起臉。

林燁滿臉理所當(dāng)然：“嗯？裹傷紗布臟了啊，得換新的?！?/br>
常臻翻白眼：“把你那錦綾里衣拿去當(dāng)?shù)?，能換回幾百斤紗布?！?/br>
林燁淡淡一笑，手下不停，雪白的織錦被撕成好幾個長條，系成一整根。把他扶起來坐好，一圈一圈包扎，布條兩端在胸前打成結(jié)。

抬頭靜靜看著他，忽然低聲道：“若能換你痊愈，莫說一件錦衣，哪怕耗黃金萬兩，抵家宅一座，叫我流落街頭，我都心甘情愿?！?/br>
常臻怔半晌，掌心撫上他側(cè)臉：“莫再跟自己過不去，可好？一點小傷，真真無礙?！?/br>
林燁表情淡淡的，拿開他的手，收拾地上狼藉：”你不必安慰我。師父教過我如何診脈，你脈象不好，別以為忍著藏著，就能唬住我。宛海有個好郎中，回頭叫他給你好好看看。源陽一事……可千萬莫再動氣，否則，神仙老子都醫(yī)不了你。”

說罷起身去端碗筷，白皙肩背上披著月光，看上去那樣纖弱，卻又倔強(qiáng)地拒旁人于千里之外，獨自默默承受一切。

常臻呆呆看著他走過去又走回來，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林燁捧起碗飯，盤腿坐下，就著腌菜，狼吞虎咽，呼嚕呼嚕往嘴里送。幾日都沒好好吃東西，想來餓極了。

常臻看他這副模樣，端起碗又放下，實在沒胃口。咸菜白米飯，換作以往，他連看都不會看一眼，如今竟都成了美味佳肴，真是苦了他了。

憐惜地抬起手，拈去他唇邊一粒米，又在臉頰上輕輕摸摸。

林燁以為自己吃相太難看，不好意思笑笑，稍稍放斯文點兒。

又奇道：”你不吃？“

常臻搖頭：”我不餓，你吃你的?！?/br>
林燁停一停，垂下眼睛繼續(xù)扒飯。

常臻沉默一陣，發(fā)誓似的道：”待上了官道，暢通無阻，幾日就能到源陽。等你玩累了，咱們就回家。“

林燁沒說話，過一會兒，咽下一口飯，慢慢道：“下回回京城，跟你爹商量商量。成日四處跑，一下宛海，一下源陽，下回又不知被支到何處去，好人也得累垮。這就算了，翻過年頭你也十九了，你那些個弟弟，該分府的分府，該嫁娶的嫁娶，唯獨你，這么大個人，沒媳婦兒沒宅邸，算個什么事？”

常臻沒理娶媳婦這茬，只哂笑：“他？哼，他哪會管我死活。“

林燁拿筷子點點他，一身夫子氣：“你又來了。畜生尚且有舐犢之愛，你爹再唯利是圖，也不至糟蹋自己親手養(yǎng)大的兒子?！?/br>
常臻輕蔑道：“他還真就圖到我頭上來了?！?/br>
林燁咬著筷子頭：“什么意思？”

常臻嘆口氣，往側(cè)面一倒，手支著頭：“林燁，我跟你說件事?！?/br>
“嗯?！绷譄畛燥柫耍淹敕畔?，看他一臉正色，便不做聲，等他下文。

常臻捏起根筷子，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我……我知道生父是誰了?！?/br>
“?。俊傲譄畛泽@之下，瞪大眼睛，張嘴就犯渾：”誰?。拷袄?，地痞流氓，酒肆當(dāng)壚，關(guān)外蠻夷？“

“我就這么不堪？”常臻哭笑不得：“都不對，再猜?！?/br>
林燁伸長手，“啪“一聲拍他胳膊：”你倒是說呀，少吊人胃口。“

常臻本還鄭重其事，硬生生被他破壞了氣氛，無奈笑笑：“陳顯。“

林燁眨眨眼，歪過頭，腦子里閃過許多人名和人臉：“陳顯，陳顯……聽著耳熟?！耙慌恼疲@道：”啊，陳顯？陳尚書？“

常臻點點頭。

“真是陳尚書？“

常臻又點點頭。

林燁兩眼圓溜溜直放光，跟發(fā)現(xiàn)新鮮玩意兒似得盯著他看：“怪不得陳大俠英武神勇，原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兒子不輸老子啊?！?/br>
常臻不跟他胡謅，把那日偷聽到的跟他說個大概。

林燁將他的話與阿爾赤所說之事聯(lián)系起來，沉吟半晌，嗤道：“這回你可栽大了?！?/br>
常臻看著他：“怎么說？”

林燁扳著手指頭：“江南王要跟任老板過不去，任老板又跟你親爹過不去，你若幫任老板，跟江南王過不去，就等于跟你親爹過不去，跟天下百姓過不去，而若不幫任老板，就跟你師父教你的忠孝仁義過不去?！?/br>
常臻抱頭栽倒：“行了行了，繞口令似得，聽得人頭暈?！?/br>
林燁嘿嘿一笑，又?jǐn)科鹦σ猓骸澳憧捎邢牒迷趺崔k？“

常臻哀嘆：“一籌莫展，毫無頭緒。你可有何想法？“

林燁清清嗓子：“我勸你還是一五一十跟任老板說了罷。這么大的事，他能瞞你十幾年，可見心機(jī)城府。任老狐貍的美名，他老人家當(dāng)之無愧。你這直脾氣，萬萬斗不過他。你若跟他對著干，保不定他會給陳尚書臉色看。“

常臻半邊臉著地，悶悶道：“你說的，我又何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