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金元寶似的開懷。

此時(shí)眼前堆了好幾壇子酒，他一個(gè)個(gè)拍去泥封，開蓋聞香，瞇眼咂嘴，連聲嘆賞，一副‘酒池rou林皆我有，聲色犬馬醉今朝’的架勢。

而后三人就著酒壇，你一口我一口，不醉不罷休。柳昭玉靠坐樹下，偶爾抿一口，調(diào)笑幾句，不跟他們瞎胡鬧。

袁道酒量跟他人一樣，豪爽曠達(dá)，林燁人小肚子大，也算海量。白麟不知自己喝多少會(huì)醉，便適可而止，加入柳昭玉的行列。

林燁劃拳輸給袁道，哀嚎不已，被罰酒三大口。端罐子喝到一半，瞥見他們，只覺一人明如皓月，一人俊若清山，輕言歡笑，折梅嗅香，恍若花前月下，神仙眷侶。

再瞧瞧自己，豪飲杜康，形骸放浪，與柳昭玉相較，真?zhèn)€相形見絀。

這酒喝著喝著，就泛起酸來，當(dāng)即站起身，酒罐扔給袁道，笑道：“昭玉，如此美景佳釀，若不吟詩作樂，豈非暴殄天物？喝酒不行，填詞作賦你卻在行。何不露一手，與大伙共賞？”

柳昭玉只以為他一時(shí)興起，想以此為樂，便道：“獨(dú)自吟來無甚趣味，何若擇一韻轍，每人一首七言絕句？”

林燁道：“如此甚好?！蹦抗馍湎蚺赃叄鞍作?，由你擇韻轍，如何？”

白麟一瞧那眼神，心下明了，這人原是又打翻了醋缸，非要決一高下不可，真是小心眼子。

隨口道：“滿眼天雪寒山，便擇寒天韻罷?！?/br>
袁道興致高昂，一拍胸膛：“我最年長，我先來！”

思索片刻，目明如炬，朗聲道：

“鞍馬揚(yáng)沙長弓挽，危關(guān)久駐望河山。

鷲鷹離骨風(fēng)枯血，矮塚眠長故稷安?！?/br>
林燁撫掌叫好，稱贊：“好風(fēng)骨，好氣魄！以滄海一粟之軀，換家國社稷之安，袁道有為將之志，日后當(dāng)可隨君征戰(zhàn)四方，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

袁道哈哈大笑，以壇代杯，敬他一敬，仰頭咕咚猛灌。袖子抹嘴，道：“昭玉，該你了，咱們泓京國子監(jiān)鼎鼎大名的才子，可不能輸給兩位弟弟啊！”

柳昭玉輕笑，抬頭看向林燁：“既聽了你的故事，又賞了故事里的美景，我便以此為題罷?！北П壑骂M，緩聲吟道：

“六出無蕊伴泠仙，一泊凌波臥廊牽。

醉夢魂歸春正綠，雙鬟玉鎖倚闌干?！?/br>
幾位書生路過梅園，被高談闊論所吸引，停下腳步，佇立一旁。聽完此詩，連連點(diǎn)頭。

其中一人道：“仁兄此詩聲色俱佳，有景有人，有虛有實(shí)，前兩句暗喻情愫，后兩句以夢抒情，以樂寫愁，婉而不哀，美而不凄，實(shí)在高明?！?/br>
柳昭玉忙起身，躬身作揖：“不敢當(dāng)，仁兄過譽(yù)，在下班門弄斧，慚愧慚愧。”

白麟抿唇思量片刻，道：“袁道欲親身上陣，奮勇殺敵，我卻望天下安定，四海承平?！?/br>
林燁在一旁坐下，笑：“若都能兵不血刃，袁道豈非無處混飯吃了？”沖袁道努下巴，“回頭你討不著差事，就賴他家去?！?/br>
袁道自不知他所說何意，只擺手：“眼下不談兵政，只論詩詞。白麟，快叫大家見識(shí)見識(shí)，如何個(gè)家國承平法?！?/br>
白麟見林燁還在cao心，便攬住他肩膀，另一手指尖輕敲擊石頭，道：

“石砧臼杵遮暮鼓，總角金釵待炊煙。

芮芮蟲唧濕露起，矮籬輕簍送家還?！?/br>
大家正待他描畫潮平海闊的壯麗畫卷，卻不想等來一首田園小品。

“以小見大，溫情四溢，”看客中有人評(píng)議，“齊家尚可平天下，家和方可萬事興。國既是家，家既是國，小畫面，大意境。與眾不同，好詩！”

白麟也起身謙虛一陣，拍拍林燁腦袋，似鼓勵(lì)，似安慰：“就剩你了，壓軸好戲，定精彩絕倫，五味俱全?！?/br>
“哪有什么五味。”林燁小聲咕噥，看他一陣，對(duì)眾人道：“總共四人，一首相思，兩首山河，我便再補(bǔ)一首相思，以示均平?！?/br>
白麟一怔，正欲喊停，卻見他已站起身，打開骨扇，執(zhí)于身前微微兩搖，負(fù)手踱至梅樹下，目光遼遠(yuǎn)，眺望碧湖。

“菡萏誰摘忘盛瓶，灼灼不抵玉鉤寒。

魚腸難載秋思重，尺墨未書袂影連?！?/br>
吟完詩，竟出了神，忘記了此身何處，也忘記了拼詩初衷。

柳昭玉并未與群人一齊評(píng)議鑒賞，而是疑惑地望向白麟不由自主蹙起的眉間。詩賦恰似樂曲，最易流露心境。也不知這兩人間有何糾葛，乍看下情意綿綿，但這詩詞中，卻含愁帶怨。

白麟站起來，走到林燁身后，摟住肩。

“燁兒。”

“嗯？”回頭。

“你今天像極了杏子?！崩∪送刈摺?/br>
“什么？”

林燁還兀自沉浸在菡萏香銷不堪摘的戚戚秋思中，渾沒想明白芙蕖與杏子有何關(guān)聯(lián)。

白麟見他還有些跛，不由分說彎身抱起：“皮酸，rou甜，不經(jīng)意間咬到核里，卻是苦的?！?/br>
林燁見心思被戳穿，垂眼：“不過隨口填一首罷了，哪那么多說道。”

陽光下，睫毛晶亮纖長，在風(fēng)中微微顫動(dòng)。

白麟忍住想吻去的沖動(dòng)，微笑：“果真不足五味，還差一辣一咸，晚上咱們?nèi)コ院玫模徊⒀a(bǔ)齊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十一章牛刀小試露鋒芒

幾人當(dāng)晚歇在湖畔頗為昂貴的湖景客棧。

袁道推說手頭緊，打算另尋間驛館，晨起再來匯合。柳昭玉畢竟出身世家，出手甚是大方，執(zhí)意先幫他墊上，往后再還也不遲。袁道拗不過摯友美意，不好意思撓撓頭，沒再推拒。

白麟自不愁錢，要了風(fēng)景最好的一間屋子，還親自做東，請(qǐng)各位享了好一頓美味佳肴。

柳昭玉邊細(xì)品燒魚，邊揣摩面前兩人的身份。

柳家世封開國侯，位從三品，在泓京中勢力屬中上層。平日里與各世家弟子交往甚密，在宛海也有些許好友，時(shí)常往來探望，互相知根知底，消息靈通，但這層關(guān)系網(wǎng)中似乎并沒有哪個(gè)白姓人家能夠如此大手筆。如若是商賈出身，則更說不通。能肆業(yè)于國子監(jiān)，非官即薦，商家子弟并無特權(quán)。文士圈子說小不小，說大不大，若曾受舉薦，名氣自會(huì)傳開來，以柳三爺?shù)慕浑H廣度，如何會(huì)絲毫不知曉？

至于這位林家表弟，更猜不出一二。言富涵養(yǎng)，卻不帶官腔；辭令端秀，卻不顯鴻鵠；姿容卓絕，卻不乏豪爽；行同魏晉，卻不至輕狂。若說出塵，卻困于思情；若說入世，卻未染俗氣。似乎什么詞用在他身上，都模棱兩可，總留有些許斟酌的余地。更何況，宛海姓林的比比皆是，光城北就識(shí)得三四戶，因而不好推斷來歷。

柳昭玉乍一看超凡脫俗，實(shí)則已在京城公子堆里混跡多年，三教九流皆有所接觸，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