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

碧山秀水，瓊花紅梅，九曲回廊，風(fēng)動(dòng)衫青。一曲，一曲，如傾如訴，如詩如賦。彈琴人垂眼撫弦，俊逸寧靜，聽琴人極目遠(yuǎn)眺，怡然平和。

白麟靜立他身側(cè)，眺望遠(yuǎn)方。國仇家恨，雄圖霸業(yè)，比起眼前群山環(huán)水，耳畔繞梁清音，好比太倉一粟，不足道哉。時(shí)間仿佛停滯不前，左手肺腑膠漆，右手愛侶情郎，似乎將陪伴身旁，直至地老天荒。

未來不論繁花似錦，還是風(fēng)高浪急，彈指之間，白發(fā)紅顏。能享有眼前此刻，便三生有幸，無怨無悔。

不由自主側(cè)頭，望向身畔，恰恰對(duì)上兩道溫柔澄澈的目光。心中一動(dòng)，浮起一抹微笑。

林燁稍稍揚(yáng)起臉，悄悄握住情郎的手。心中所想，與白麟不謀而合。掌心傳來的溫暖與深情，一如他唇邊的笑容。摩挲摩挲腕骨，五指換了個(gè)方向，與他緊緊交握。

白麟回握他柔軟的手，將人拉過來些，緊貼著自己。微微啟唇，無聲喚起他的乳名。

林燁瞧見，垂眼一笑，紅了臉頰，也濕了眼眶。急忙憋回去，忍住胸口倏然間肆虐的疼痛，望向茫茫遠(yuǎn)山。

平生從未真正堅(jiān)強(qiáng)過，卻從未因?yàn)殡x恨別苦，在白麟面前落過淚。絕非不難過，只是屬于彼此的時(shí)間，實(shí)在太少太少。與其用淚水道盡不舍，還不如多看他幾眼，多與他說幾句話。

盡管如此，卻也極少怨天尤人。時(shí)而仰望天穹，心中只有感激。感激上天在平靜無瀾的日子里，掀起了一道滔天巨浪，讓自己真正體會(huì)了一回，何為情，何為意。

兩曲畢，余音繞梁，回味無窮。

半晌，無人言語。

次日一早，袁柳二人返回宛海。

幾人依依惜別，互道珍重。白麟和林燁并未道出住處，只說不日定前往泓京，與二人重聚。

柳昭玉更加懷疑他們的身份，但面上自沒有表現(xiàn)出來。袁道只道他們有難言之隱，也沒再追問，以免傷了和氣。打何處來，往何處去，相較起知交一場，并不那么重要。

送走友人，白麟和林燁又在山間游玩了半日。

林燁還想再看一回套狼，白麟便用腰帶給他套來只野兔，抱懷里逗玩了一陣，放走了。肚子餓了，便尋來些草菇野菜，撿柴生火，在樹林子里飽餐了一頓。沒鹽不夠香，吃個(gè)新鮮有趣罷了。

而后漫無目的在林中瞎走，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傍晚時(shí)分，兩人在山頂找到一處鮮有人跡，又能眺見豐安港的僻靜之所，等著看煙火。

大銘除夕夜的盛大煙火，白麟瞧過兩次。一回在游子灘，一回在泓京。第一次頹敗寥落，第二次寂寞茫然。唯有眼前這一次，總算是打心眼里想好好享受一回。

宛海的煙火，林燁瞧了十幾次，不是跟林府家人，就是跟狐朋狗友。唯有眼前這一次，看的不是美景，而是心情。

兩人不約而同安靜下來，相依相偎，靠坐樹下。

斜陽西沉，海天一色。霞光如織，宿鳥疾飛。

林燁的笑容映在絳紅天光里，愈發(fā)靜謐安寧。

白麟側(cè)過頭，輕柔覆上。親吻如落霞一般，染紅了雙頰唇瓣。

林燁低聲笑笑，蹭進(jìn)肩窩里，貼在耳邊低語。

“白麟。”

“嗯。”

“給我說個(gè)故事吧?！?/br>
“想聽什么樣的？”

“美的。像晚霞一樣美?！?/br>
白麟捧住他后腦勺，一下下輕撫。望向海面上云霞的倒影，想了想。

“美，但有些殘忍的，可以么？”

“可以?！?/br>
“上回你問我，腰上的傷是怎么來的?！?/br>
“嗯?！?/br>
“我馴過最神氣的一只狼，也是青狼軍的頭狼，名字叫嘲風(fēng)?！?/br>
“哪個(gè)嘲哪個(gè)風(fēng)？”

“傳說龍有九子，其中一子，名為嘲風(fēng)?！?/br>
林燁點(diǎn)頭：“這個(gè)我知道。民間常筑其像，置于殿角?！碧а?，“你給他起的名字？”

“嗯?！?/br>
“怎么不叫麒麟？”

白麟一笑：“麒麟乃是仁獸，做人名尚可，狼名么，不合適，嘲風(fēng)更凜烈些?！?/br>
“倒也是。接著說。”

“嗯。馴嘲風(fēng)那會(huì)兒，我剛滿十二歲，個(gè)頭也就到現(xiàn)在的上臂。馴狼原本乃是宗室子弟的任務(wù)，多少得會(huì)些。我卻精于此道，馴成了偏好。小狼是不馴的，專找性子烈、難度高的。馴狼比跟人周旋要單純些許，沒誰暗里藏刀，考驗(yàn)的就是耐力、智慧以及信任。你也知我素來少言，山里清凈，跟狼也用不著說面子話，倒也輕省?！?/br>
林燁想起前幾日說他“不踹一腳，吐不出第二句”的話，自顧自嗤嗤笑。

白麟側(cè)頭看他：“笑什么？”

林燁晃晃腦袋：“寡言者智，言多必失。這是你的優(yōu)點(diǎn)?！?/br>
白麟勾勾唇：“情話我可說的不少?！?/br>
“花言巧語，居心不良。”林燁睨他一眼，“馴狼跟落霞可不搭邊。”

“莫急。”白麟把他摟緊些，繼續(xù)說。

“有一回莫名其妙挨了爹罵，心里頭悶得慌，一個(gè)人跑出宮，往山上爬。心里有氣，腳底生風(fēng)，沒多會(huì)兒就爬到了半山腰?！?/br>
“什么山？大崇山？”

“不錯(cuò)。山下茂林修竹，等上到半山腰，就只剩下低矮的灌木叢。那會(huì)兒不知怎么想的，也沒猶豫，徑直往更高處爬去。”

“你膽子可真大。”

“初生牛犢不怕虎，現(xiàn)在讓我爬，身邊沒親隨跟著，恐怕不敢了?！?/br>
“為何？”

“大崇山頂終年積雪，野狼出沒，杳無人跡，萬一失足跌落，連個(gè)全尸都留不下。等我快爬到山頂時(shí)，凍得手腳僵硬，哆哆嗦嗦，話都說不出。往后一看，更一陣眩暈，草木農(nóng)家，都只剩下芝麻大小。一眼看罷，膽戰(zhàn)心驚，腳軟冒汗。上山容易下山難，這么陡的坡，身上沒帶吃食，又已經(jīng)耗費(fèi)了好些體力，真要下山，恐怕難如登天。”

頓一頓，歪頭瞧見林燁皺起的秀眉，不由笑笑，輕撫他發(fā)間：“正在這時(shí)，心里突然一緊，感覺不對(duì)。急忙扭頭看去，卻見山頂上，立著一只身材壯碩的巨狼。暗灰的皮毛在夕陽下燦燦發(fā)光，頭頂一撮雪白的毛，鼻子里冒著熱氣，眼睛要滴血似的，直直盯著我，眥著獠牙，兇神惡煞朝我逼來?！?/br>
林燁倒吸口氣：“怕人。”

“嗯，我那時(shí)候也嚇呆了，平生沒見過這么大的狼，手邊沒武器，原沒想著馴狼，連套狼圈都沒帶。它一步一步迎面逼近，我便一步一步后退，心跳如戰(zhàn)鼓，駭?shù)蒙喜粊須狻Ｍ酥酥?，突然撞上了一塊巨石，扭頭一瞧，后頭竟是一圈雪白的冰塔，再無去路。一下慌了神，魂魄出竅，眼前空白，只覺命不久矣，鬼門關(guān)就在眼前?！?/br>
白麟的聲音緩慢平穩(wěn)，但林燁素來擅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