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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好說,有話好說,友人間莫傷了和氣?!?/br>常臻陡然扭頭,大喝:“哪有你說話的份兒!”王六渾身一抖,趕緊閉嘴。白麟蹙起眉心,和聲道:“常臻,我敬你是條漢子。你對我有怨氣,沖我來便是,莫波及旁人?!?/br>常臻悲憤交集,情緒失控,好幾個月以來的思念、擔心、悔恨、疲憊,今日驟然尋著出口,統(tǒng)統(tǒng)爆發(fā)出來。因妒成恨,聞言不見收斂,反而愈演愈烈。他死瞪著白麟,橫眉怒叱:“少他娘裝什么正人君子!友而無信,罪不可赦,置林燁于不顧,罪加一等!你竟然無視他安危,讓他一人遠走,你不配擁有他,不配!”白麟神情驟變,面色凜然,黑眸清冷,怒了。“配不配,輪不著你指手畫腳!你一味溺愛他,將他護在羽翼之下,你以為這是保護他,對他好?哼,陳常臻,我告訴你,你大錯特錯!”常臻死死攥著扶手,雙手骨節(jié)青白。“放你娘的屁!以往沒有你,我們無話不談,無憂無慮。就因為你,就因為你!他跟我心生隔閡,導致如今局面!你他娘還有臉登老子這門?我告訴你趙瑞麟,這世上最懂他的人,最疼他的人,是我!他還是個孩子,他不需要拔苗助長,他擔負不起!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子跟你沒完!”白麟“噌”一下站起身,金線挑絲、流光溢彩的廣袖一拂而過,背著手,居高臨下俯視。“你怎么知道我拔苗助長?你怎么知道他擔負不起?燁兒才華橫溢,仁心仁德,出口成章,聰穎靈秀。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燁兒并非你的玩物,也并不屬于任何人。他自有他的一片天地,你一廂情愿將他箍在身邊,除了埋沒金玉,糟蹋文墨,別無它用!”他一改平日里的清雅安寧,也卸去了方才怒火,執(zhí)著地喚起林燁的乳名,語氣堅定而自豪。道出此話的同時,他仿佛又一次瞧見了那雙亮晶晶的眸子,瞧見他搖著折扇娓娓而談,瞧見他動歪腦筋時的機靈模樣,瞧見他孩子般期盼著晚來初雪。常臻也長身站起,與他平視對峙。“是,他是仁心仁德,聰穎靈秀。但你可知,他有多脆弱,多禁不住風吹雨打?他的天地?哼,我愿窮盡一生,為他守護最干凈的一片天,最澄澈的一泓泉,他無需吃苦受累,無需耗費絲毫氣力,便可將這世上至純至美之物盡收眼底,我不認為有何不妥,不認為!”白麟眼眸锃亮,揚唇輕笑。“你依舊錯了。他是脆弱,是嬌氣,我心知肚明。但倘若放開手,任他遨游天地間,飽覽名山大川,大漠飛煙,到那時,他如何還看得上你手心里那一片天一泓泉?”“一派胡言!”常臻揚手,憑空一揮:“林燁所要的,絕非懸崖峭壁,雨雪風霜!他渴望平靜安寧、溫暖祥和的日子。哼,大漠飛煙?你就不擔心他跌落幽谷深澗,泥潭污沼,換來一身累累傷痕、墮落骯臟?你不在意,我可在意得緊!”白麟緩緩搖頭,神色愈發(fā)鎮(zhèn)定。“常臻,莫再固執(zhí)己見。你以為他什么都不懂?他心里明得跟鏡兒似的,你的愛護,狹隘憋悶,好比一塊厚布,遮其眼,蒙其心,叫他瞧不見人間冷暖,看不透陌陌紅塵。時日久了,連他自己都被其迷惑,以為自己身無長物,面對茫茫人世,只能望洋興嘆,無能為力。你們是總角之交,情同手足,他善良心軟,怕你傷心難過,這話他自不會對你明說。但你是明白人,你自己好生忖度忖度,我說的,是也不是?”常臻啞然。每聽一句話,心就涼一截。等他全說完,滿腔怒火,竟被冰風無情吹過,化作大片冰海,支楞在心里,戳得處處洞穿,寒徹百骸,鮮血橫流。白麟見他面色已變,便放緩語氣,循循勸導。“常臻,你愛護他,我并無異議。我對他的愛護,雖方式迥異,但絕不亞于你,并非如你所說,對他不管不顧。但正如燁兒所說,凡事皆有度,愛護過了頭,則面目全非,事與愿違。更何況,燁兒一顆蓮心,定做得到不蔓不枝,出淤泥而不染。我相信他,希望你也能相信他。他該長大了,莫要再攔著他?!?/br>走到常臻跟前,袖管里掏出封信,展開來,舉在他眼皮底下。“我來鏢行之前,恰巧接到泓京府上的來信,燁兒已為我謀得幾位皖州及瓊州的賢才,故而我猜測,燁兒如今約莫在瓊州一帶,具體在哪兒,確不知曉。”淡淡一笑,目光鎮(zhèn)定而驕傲。“常臻,你太小瞧他了。”常臻滿心錯愕,怔怔地盯著那封簡短書信。郡王府華貴的信箋上,淡金色的暗花,刺得雙眼生疼生疼。記憶深處不堪回首、不敢觸碰的過往,撕扯開狼狽的心門,忽然間將頭腦填充得滿滿當當。嬉笑時彎起的頑皮眼角,沉默時下唇上的淺窩,垂眼看書時無意間落下的散發(fā),沉睡時夢中甜美的微笑。可他——這樣一個干干凈凈、簡簡單單的他。他說他一無是處,不學無術,渾渾噩噩,丟人現(xiàn)眼。自己是如何回答的?是了,是了。自己的回答,除卻“咱們不說這個”,便只剩徒勞無益的安慰。怪不得他會悵然頹靡,怪不得會說那些沒頭沒腦的話,怪不得他會在深秋落葉中,決然離去。他說,他是個負累。他說,情與欲,該如何區(qū)分?他說,事不過三,到此為止罷。他說,他不再是孩子,無需處處護著他。他還說,只有在宛海,才有人將他惦念。怪不得,怪不得。常臻頭一懵,腳一軟,往后跌進座椅中,在逐漸晦暗的絳色天光里,徹頭徹尾,失了神。林燁,原來早在白麟出現(xiàn)的那一日,你就已經(jīng)離我而去。我卻毫不知情,一廂情愿,自尋煩惱,以為你惟我所有。原來你早已懂得了我欲與君長相知,也懂得了明月不諳離恨苦。原來你早已懂得了八千里路云和月,也懂得了等閑白頭空悲切。我在漫漫長夜印在你唇間額上的疼愛,竟被幾句話全盤推翻。我與你相守的十一年,竟還比不上……比不上與他剎那間的相遇。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一走了之,不該不理不睬。我錯了,徹底錯了,大錯特錯。從一開始,在那個紅梅綻放的甜膩冬夜,就已然將自己推入了斷港絕潢,日暮窮途。你是手心中流淌過的,最清澈的泉。握得太緊,反而一滴也留不住。可是,可是……林燁,你在哪兒?我想你,我想見你。盡管再也回不到從前,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