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諷司機(jī)還是聽得出來，臉色頓時不好了，“說什么呢？”

    杜若睨了他一眼。

    那眼神陰冷，刀鋒般狠厲，司機(jī)呼吸一滯，視線往下一掃，看到他包扎的傷口，默不作聲地繼續(xù)開車，到貓狗胡同，杜若下車，將錢遞給他。

    司機(jī)一溜煙的開車跑了。

    “喂，錢還沒找我呢！”杜若往前追了兩步，傷口被牽動，他看向小腹，發(fā)現(xiàn)鮮血又濕透了繃帶。

    他拎著一袋子亂七八糟的藥回去，看到了最下面放著的清單，錢還不少。

    看她也是個學(xué)生吧，怎么身上帶這么多錢？杜若玩味，開門進(jìn)去，家里的雞被腳步聲吵醒，咕咕叫了兩聲。屋子里的燈打開，一陣?yán)先说穆曇繇懫穑骸罢l啊？”

    “奶奶，是我，我回來了?！倍湃魬?yīng)聲，怕奶奶起的太急摔倒了。

    “糯糯啊，怎么這么晚回來？”奶奶繃緊的情緒放松，貓狗胡同這邊治安不好，她怕家里進(jìn)來什么小偷強(qiáng)盜通緝犯，雖然家里沒什么可偷的。但防備和警惕還是要有的。

    “今天加班了?！倍湃綦S口撒謊。

    “吃了嗎？”奶奶摸著墻壁出來。她是個小老太太，還不到杜若的胸口，佝僂著身體，枯瘦，頭發(fā)半黑不白，一眼望去便知歷盡滄桑，“廚房給你留了飯?！?/br>
    “我吃過了，下回不用給我留了，大夏天的，等我回來就餿了?！倍湃襞履棠炭吹剿砩系膫?，老人家又會被嚇到，在院子的井旁停住，“奶奶你早點睡吧，我沖一下再睡，熱死了?！?/br>
    “那糯糯你也早點睡，不要整天熬夜?！蹦棠虇铝艘淮蠖押蠡氐阶约何葑?，關(guān)燈睡覺。

    杜若坐在窗臺上，沒有開燈，看著外邊的月亮，權(quán)當(dāng)乘涼。家里沒錢，沒裝空調(diào)，過夏全靠熬過去。他父母在很小的時候因為一次拉貨出了事故，因為是私自接活，也就沒能得到賠償，那之后就剩他和奶奶相依為命。

    老人家一生命途多舛，少年喪父，中年喪夫，老年喪子，但堅韌的像野草，將尚且年幼在襁褓中的他帶大。只是野草終究不是良種，無法春天播種秋天收獲。

    杜若自嘲地笑，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忽然想到這些陳年往事，或許受傷失血過多讓人身體脆弱，也影響了人的精神意志。他今天被甘薇薇纏了許久，回去時間有些晚，結(jié)果碰到了一向和他過不去的，然后挨了一刀，有了后續(xù)插曲，碰到了和自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乖乖女，好學(xué)生。

    如果那時候他的父母沒有去世，他會像她們一樣嗎？

    他記得自己也是有乖巧的時候，想要好好學(xué)習(xí)，考上好大學(xué)后報答奶奶。但從被欺凌拿起磚頭反擊那天，天平似乎就滑向另一端。他開始混社會，打打殺殺，一路走到今天。

    后悔嗎？算不上，只不過還是有些感慨。很多時候看似有選擇，其實并沒有。如果那時候他忍受欺凌，大概最后的結(jié)局也是人格尊嚴(yán)都被踩在腳下，成為別人的一條狗。

    杜若從兜里掏出煙，點燃后抽起來，他忍著痛將繃帶又換了一下，穿上黑色T恤，如果再流血，也不容易看出來。

    做完這一切，他才睡覺，夢見幸福，因為太過虛幻，不愿意醒來。

    ☆、chapter 14

    chapter 14

    沈默生和項萱對好口供，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她提心吊膽的開門，發(fā)現(xiàn)家里整個是黑的，沒人等她，也沒關(guān)心她到底回來了沒有。她松了一口氣，忍不住失落，躡手躡腳的走到儲物間，也就是自己的小屋，洗漱了一下就睡了。

    這件事成為了項萱和沈默生的小秘密，沈默生擔(dān)心了很長時間，怕杜若來找她，后來生活依舊風(fēng)平浪靜，她這才放下心來，繼續(xù)自己波瀾不驚的生活。期末考試如期而至，這一次，沈默生拿下年級第一，獲得了學(xué)校一等獎學(xué)金，整整一千塊。

    這終于治愈了沈默生，畢竟之前買藥花了不少錢，她心疼了很長時間，再加上之后提心吊膽一陣子，疲態(tài)盡顯，在家里睡了整整一天才醒過來。

    醒來之后家里沒人，她有些奇怪，聽到鑰匙開門聲，條件反射跑回屋子關(guān)上門，等她行云流水的做完這一切，忍不住想笑，覺得自己現(xiàn)在變得越來越奇怪。

    正想著出去，聽見他們在客廳的說話，放在門鎖上的手放下來。

    “柴門店的飯確實不錯，下回我生日的時候也要訂他家?！笔墙鹈系穆曇?。

    “你都一把年紀(jì)了，過什么生日。”沈城不以為然。

    “你說的這叫什么話，我可還年輕呢?！苯鹈闲χ匪?，頓了一下，試探著問，“要不暑假給源源報個班吧，過了今天他就四歲了。暑假結(jié)束，我打算送他去上幼兒園。”

    沈默生恍然大悟他們?yōu)槭裁礇]在家，原來今天是沈源四歲生日，他們一家人去吃生日宴了。

    一家人中不包括自己，連通知也欠奉。沈默生覺得悲哀，又有一股氣在胸中橫沖直撞。她想要高聲吶喊，卻不知道喊什么，只忿忿地想，你們不請我，以后也休想我請你們。只有這樣想她才覺得好受一些，才能不讓自己顯得可笑又可悲。

    那些原本想要分享的好消息在此刻頗有嘲諷意味，他們真的關(guān)心她的成績嗎？并不，她生病的時候沒人知道，生日的時候沒人慶賀，成績也不會主動詢問，她就像一個包袱，一個累贅，必須讓自己顯得有用，才不會在他們眼神中看到嫌棄，不耐煩，盡管他們實質(zhì)上已經(jīng)通過漠視達(dá)成這兩項感情表達(dá)。

    沈默生慢慢后退，將自己放平在床上，攤成大字，感覺有些累。她的內(nèi)心就像破了一個大洞，罡風(fēng)吹過，將靈魂吹的歪歪扭扭。她一瞬間想到墮落，自暴自棄，想到很多事情，但最終這些想法都被她掐死在襁褓里。不被期待才要強(qiáng)大起來，不受歡迎所以更要愛自己。

    如果連自己都放棄自己，那就更沒人去愛你了。

    “上什么補(bǔ)習(xí)班，讓默生教他不就行了？”沈城道。

    “你怎么不說你自己來教呢？”

    “上班教學(xué)生已經(jīng)很累了，下班你就讓我歇會行不？”沈城有些不耐煩。

    金孟噎住，大好的日子不想觸沈城逆鱗，干脆換了話題，語氣若無其事：“對了，下學(xué)期送源源去上幼兒園的話，我也打算出去找份工作做著，以后上班肯定很累，做飯做家務(wù)讓默生來吧?！?/br>
    沈城沉默。

    金孟在等答案，沈默生也在等答案。

    “她不是有晚自習(xí)么？”沈城開口。

    “回家學(xué)習(xí)不一樣是學(xué)嘛，還能去接源源下幼兒園?！苯鹈虾敛辉谝?，“她成績那么好，自學(xué)一樣能行，源源還小，不能輸在起跑線上?！?/br>
    “那你跟她說?！鄙虺遣幌氤袚?dān)這個責(zé)任。

    “……行吧?！苯鹈厦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