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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冷著臉,盯著倒在他大腿上的人。這一睡覺就往人身上賴的毛病,誰給他慣的。可惜目光再冷,故夏也不為所動,兀自睡得安穩(wěn)。江裴隨手脫下校服給他蓋好。面無表情地翻了翻他的物理作業(yè)。正打算動筆幫他寫了。發(fā)現(xiàn)兩人的字跡一點也不像。又合了回去。江裴中午休息的時間是專屬故夏的。現(xiàn)在他睡倒了,叫江裴乍然有些清閑。他的手里有一下沒一下地轉(zhuǎn)著筆,眼神沉冷鋒銳,腦子里卻是什么都沒想。直到枕著他的腿的故夏突然一動,微微蹙眉換了一個姿勢,纖瘦的身體向里蜷起,口中發(fā)出極低極低、幾不可聞的□□聲。江裴低下頭,長眉微皺。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和脖頸。沒有發(fā)燒。有熱汗發(fā)出來。感冒在好轉(zhuǎn)。江裴收回手。故夏是會說話的,只是次數(shù)極少極少。江裴聽過兩次。一次故夏主動開口的,一次他強逼的。其他人包括所有的老師,則是完全不知情。并且似乎從某個時刻開始,他就再也沒說過話。兩次都在兩人還是高二的時候。那天的最后一節(jié)課是體育課,夕陽西下,三三兩兩的同學聚在一起,聊聊天,玩鬧著等下課。江裴身邊卻只有故夏。他今天一整天四周都是陰沉壓抑的低氣壓,瞎子都看得出來,沒人敢去招惹他。江裴獨自站在一棵周遭方圓五米都無人的樹下,無情無緒地盯著前方,一雙漆黑的眼睛又深又靜,手里的飲料瓶子卻被他捏得略微變形。擊潰一個人不斷反復鑄造鞏固的心理防線。只需要簡單的一個字。——要。他輕輕地閉了閉眼,唇邊微微苦澀。再次睜眼,面前卻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微笑的少年,悄無聲息,憑空出現(xiàn)。江裴冷冷地一扯嘴角,轉(zhuǎn)身就要走。故夏急急忙忙繞過他身體,擋住他的腳步,眼帶懇求地比劃兩下——不能和我說說話嗎?江裴面無表情:“我沒什么要和你說的?!?/br>故夏便自我推薦——我口不能言,無論你和我說什么,別人都不會知道。這是有目的地來窺探他的心情和私事了。江裴居高臨下地盯了他兩秒,突然挑唇一笑,他眼底結(jié)的冰還沒有消散,這么一笑,便給人一種汗毛倒豎、不寒而栗的恐懼感。故夏若無所覺,極為坦蕩地望著他。眸子明澈干凈,清清楚楚地倒映著他的影子。江裴危險地瞇起眸子,審視地打量他片刻。故夏不避不讓,任由他看。似乎世間所有的寒冰到他這里,都會不可抗拒地化作無形的、溫良的水。這是一種魔力,故夏天生叫人柔軟。江裴不易察覺地頓了頓,語氣里含著一絲隱藏極深的失望,緩緩開口道:“我告訴我媽,我是個同性戀,一輩子只對男人感興趣。”他素來清醒的眼眸陡然變得有些飄渺迷離。微風吹過樹枝,帶起一片“沙沙”、“沙沙”的樹葉摩擦聲。“她聽完后覺得不能接受,一廂情愿地認為我是個怪物,是異類,覺得我有病?!?/br>這是他頭一次向人敞開心扉。故夏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江裴看著他,有些諷刺地牽起嘴角,無動于衷道:“怎么?你也覺得不能接受?”故夏立馬搖搖頭,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江裴卻不信,漠然道:“說完了,你可以走了?!?/br>故夏再次搖頭,不僅沒有離開,反而上前一步,神情焦急地踮起腳,溫柔如水的眸子認認真真看進他的眼睛,嘴唇緊緊地抿著。江裴面無表情地偏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時間仿佛過去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間。江裴隨意地想道,說出來了,也就沒什么大不了的了。“江、裴……”有什么聲音響起,似乎是有人在喊他。嗓音嘶啞破碎,干涸澀然,聽起來細弱而微小。江裴一動不動,連眼睫毛都沒掀一下。身邊是故夏,怎么可能有人在喊他。“江……裴……”那個聲音又一次響起,這回更加清楚流暢了些。江裴猛地轉(zhuǎn)頭,睜大眼睛,震驚失態(tài)地盯著故夏,語氣有些不可思議,脫口而出道:“你會說話?!”故夏聽而不聞,沒有理他這句話。他只是再次認真地看進他的眼里。他看見江裴的瞳仁漆黑一片,唯有微不可見的亮光在聚焦、閃爍、掙扎。江裴臉色有些復雜。看得出來,對于故夏來說,張嘴開口說話,有多么地難受和難堪,可他卻仍舊努力克服,一字字地緩緩道:“我……也是……同性戀……你……你……”外表如此精致好看的少年,發(fā)出的聲音卻讓人聯(lián)想到破舊殘漏的風箱,或者垂垂枯朽、命不久矣的老人。干啞艱澀,難聽至極。江裴的表情恢復鎮(zhèn)定,神色有些淡漠,迎著他干凈靜謐的目光,不應(yīng)聲。你什么?你可以跟我在一起?對不起。我不會接受的。那時候的江裴不知道。他眼前這個單薄瘦弱的少年。問愛情借了多大的勇氣。才會在他面前開口。故夏的嗓子如吞炭火,□□烈焰在里面灼燒。他受過傷的聲帶根本不允許他說話,這短短的幾個字,無異于一把鋒利尖銳的匕首,不僅生生破開他那永無愈合可能的傷口,還劈碎了他在心愛的人面前保留的所有尊嚴和驕傲。故夏心里又難受又別扭又羞恥,不自覺地緊緊皺起眉,輕輕喘息著,停了好一會兒,才斷斷續(xù)續(xù)地接著道。“你不、不是……”“不是……”“……異類……”“我……才、才是……”江裴眼眸一沉,冷冽銳利的光一閃而過。少年平潤清黑的瞳仁專注而固執(zhí),漂亮清秀的眉眼無比清晰,神色認真到肅穆。江裴冷冷地叫了他一聲。“故夏?!?/br>“……嗯。”江裴冷聲道:“收回你的話?!?/br>故夏愣了愣,頓時變得有些不安和無措。他有些難堪地咬了咬下唇,臉燒得通紅,眼眸里的那些細細碎碎的光芒,搖搖欲墜。江裴不顧他的臉色,接著道:“我不是異類,你更不是異類,我很清楚這一點。”故夏倏地睜大了眼睛,漂亮的眼中彌漫起一層迷蒙潮濕的霧氣,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江裴抬起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