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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的消息,是趙王宗恒傳遞的。得知的那一刻,泉子十分吃驚。宗恒的神情卻很平靜,就好像只是傳遞一個口訊而已。 但這是很不尋常的事,這半年來,蔡烺和他哥哥安平侯走得非常近,在朝中早就被劃歸為明確的太后一黨人物了,安平侯是這群人里的中堅力量,他與宗恒一直是死敵,蔡烺私下竟和宗恒有密交,一旦被察覺,必定會引起軒然大*。 泉子覺得這段時間,在他看不見的暗處,恐怕正在形成一架龐大的機器。而他雖然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零件,卻正是這架機器的某一個推動力。 那個晚上,陪在蔡烺身邊,泉子總覺得,耳畔隱約聽見了機器齒輪咬合時,發(fā)出的咔咔聲,這架不為人知的機器,又在向前轉(zhuǎn)動了。 那晚他身上青色的衣裳,像藍(lán)螢火。因為在夜色中的樹叢里行走,衣袖部分沾上了水珠,蔡烺牽著他,他能感覺到泉子的小臂濕漉漉的。 深藍(lán)色的天空深邃且遙遠(yuǎn),春日的夜晚已經(jīng)非常暖和了,倆人走了一陣子,在松樹后面找到了石亭。 在自己家里也逃得氣喘吁吁的,泉子忽然想,好像是在被無數(shù)的人追趕似的,可這明明是蔡烺自家的后花園。 “會有人來么?”他突然問。 “不會?!辈虩R說,“就算有人來,我也有辦法堵住他不讓進(jìn)的?!?/br> 泉子笑起來。 蔡烺就是有這種古怪的脾氣,很久之前泉子就聽說,蔡烺對客人百般挑剔,甚至在自家門內(nèi)擺了一張琴,有客人來,他要先彈上一小段,客人說得出這是出自哪首曲子,他才讓仆從放客人進(jìn)來。 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能做蔡烺的知己,有人被這么擋駕了之后,就和安平侯抱怨,言辭中頗多譏諷,說令弟學(xué)了舊齊的那套風(fēng)花雪月,一點都不像狄人了。 安平侯是個性格保守的人,聽了這話自然很生氣,于是便找了一天跑上門來,想要好好教訓(xùn)一下弟弟。誰知蔡烺居然還想彈曲子考他,結(jié)果被大怒的安平侯一腳踹壞大門,他的那架琴也被哥哥給砸了。 那之后又發(fā)生了什么?泉子不得而知,那還是他第一次聽見蔡烺這個名字,而這段軼事竟是從過世的皇后元縈玉那兒聽來的,因為,那段時間泉子正跟著皇后學(xué)琴。 泉子學(xué)琴是遵從宗恪的吩咐,他自小跟在宗恪身邊,什么都被宗恪教了一點兒,讀書習(xí)字當(dāng)然不必談,除此之外,宗恪還專門找來老師,教導(dǎo)泉子在繪畫與音律方面的知識。泉子弄不懂宗恪的目的何在,難道他是想把這個小太監(jiān)培養(yǎng)成一個全才么? 所以后來,皇后就很驚訝地發(fā)現(xiàn)宗恪身邊這個小太監(jiān),居然還懂得一些音律。她便來了興趣,要教泉子撫琴。元縈玉雖然對宗恪十分不耐煩,對泉子卻難得有耐心,每次泉子去皇后那兒學(xué)琴,回來之后宗恪也會詳細(xì)打聽。這讓泉子有種錯覺,好像這敵對的夫婦倆,是在通過自己這個中間人進(jìn)行溝通。 然而泉子本身,對撫琴并沒有太強烈的興趣,之前學(xué)這些東西也是應(yīng)宗恪的要求,多年之后他才偶爾聽說,原來皇帝是不希望他和宮里那些尋常太監(jiān)一樣,昏聵顢頇、愚鈍終生,因為,他畢竟是薛琮旌的兒子。 泉子的“大家公子”的范兒,也是這么一點點被培養(yǎng)出來的,他自己卻不是太在意這些,泉子喜歡澄鑒法師的那句話:絕世美人不過是粉紅骷髏。 但是,在教導(dǎo)了泉子兩年之后,元縈玉終于放棄了。她說,并不是泉子沒有天賦,也不是他習(xí)練不勤,而是泉子“心里沒有琴”。 皇后說,泉子能夠把曲子彈得十分熟練,也能哄騙住那些不精通音樂的人,但那都不是他自己的東西,他只不過在照本宣科而已。 “他不喜歡撫琴?!笨M玉和宗恪說,“我并不是說他討厭撫琴,應(yīng)該說,他既不討厭,也不喜歡,完全是應(yīng)你的要求才坐在琴前的,所以他彈出來的曲調(diào)沒有神。泉子好像是個沒有心的人?!?/br> 聽了妻子這么說之后,宗恪默然良久,還是讓泉子放棄了。 那已經(jīng)是許久之前的事兒了,宗恪早就不再催促他練琴了,教導(dǎo)他琴音的皇后也過世多年,卻只有當(dāng)日從亡國公主笑著的嘴里說出名字的男人,還在他身邊。 泉子揚起臉來,寶藍(lán)色的繁星密密麻麻鋪滿天空,屋內(nèi)的光線照射在對面的一棵圓鼓鼓的茶樹上,反射出近乎桃紅的艷麗色澤?;▓@的土地散發(fā)出濕乎乎的清香,四周,安靜得像在做夢。 “可惜時間晚了,看不著了?!辈虩R突然嘆了口氣。 泉子回過神來:“什么?” “鴿子?!彼α诵Γ耙呀?jīng)養(yǎng)起來了,好大一群,但是現(xiàn)在太晚了,它們都睡了?!?/br> 泉子這才想起,之前蔡烺說要養(yǎng)鴿子的事兒。 然后他就覺得,有溫暖的氣流在指間纏綿,是蔡烺在吻他的手指,然后是胳膊,脖頸。 “泉子……”他重復(fù)念著他的名字,那低沉顫抖的聲音,像順著細(xì)細(xì)的水流遠(yuǎn)去的弦音,揮之不去的旋律動人心魄。 泉子忽然俯下身,吻在他的面頰上,這不同尋常的舉動讓蔡烺驚訝,以至于身上不由一陣熱一陣?yán)?,于是他更加努力的抱緊泉子,溫濕的嘴唇貼著他柔韌光滑的鎖骨,沿著柔和的曲線一直游走,發(fā)燙的舌尖像纖細(xì)的琴弦,喘息中帶著聲音,卻沒有感覺到對方的不樂意。 倆人在黑暗之中緊緊依偎,過了好一會兒才分開。 泉子外衣下面的貼身白色織物露了出來,在夜色里輕如火焰,有風(fēng)從密匝匝的藤蔓后面吹過來,蔡烺小心翼翼給泉子整理好衣服。他這熟悉的動作讓泉子不由聯(lián)想起往事。 “我小的時候,常????!比雍鋈惠p聲說。 蔡烺靜靜望著他。 “七八歲的時候,忽然間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墒悄且蔡砹?,一切都過去兩三年了。” 泉子沒有把話說得很清楚,可是他知道,蔡烺懂得他的意思。 “嬤嬤說我好像忽然清醒過來。那時候,脆弱得不得了,哪怕被人輕輕一碰都要哭?!?/br> 泉子的聲音很輕,他想起那刺破了全身的疼痛,干涸的血似乎又要流出來了:他努力適應(yīng)這宮里的生活,凌鐵雖然臉不好看,卻從不喝斥他,宗恪也一直留他在身邊,盡力給予他耐心的教導(dǎo),不讓他像那些普通的小監(jiān),從灑掃學(xué)起。可還是有聲音說他是罪臣之后,茍活的螻蟻為什么還在呢?簡直是給顯赫的家族蒙羞,堂堂薛家的兒郎,如今變成了不男不女的奴仆,比庶民更加低賤,被恥笑又被可憐……他想著這些,好像又要流淚了,但是終于沒有。 “后來不知為什么,漸漸就哭不出來了。”泉子笑了笑,“大概覺得厭倦了,于是就自己把這些沒用的東西,挨個兒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