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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八章

    “難得的回憶啊……”

    厲婷婷喃喃道，語氣帶著苦澀。

    “就算留在這兒兩三年，最終，也還是要回去?！苯獓[之說，“而且留得越久，思維分歧就越大，不如早點回去?！?/br>
    厲婷婷轉頭看著他：“你在這兒兩三年，思維產生了分歧么？”

    “我是成年人嘛?！苯獓[之低語，“原先，有過不切實際的愿望，可是回到現(xiàn)實里一看，那些愿望其實并不能實現(xiàn)……如果太子在這邊時間久了，再回去，他也會感受到這種不愉快的幻滅，所以，還是不要的好?！?/br>
    厲婷婷完全聽得懂他所指的是什么，這讓她感覺到心碎的痛苦。他們曾經做過那么多美夢，預想過那么多的未來，但事實證明，這都是肥皂泡，他們現(xiàn)在甚至還得努力保全自己的性命——

    “嘯之，到底出了什么事？”厲婷婷盯著他，小聲問，“我不相信你只是因為厭倦而辭官，就算是，也一定有導火索對不對？”

    姜嘯之沒出聲，他盯著遠處陽光下的大海，夏末的下午五點半，陽光已經弱了，海水從早上的深藍，變成了動人的藍綠色，被刺目的斜陽照著，放射出奇幻的色彩。

    他從躺椅里起身，走回房間看看熟睡的宗玚，然后拉上陽臺隔間的玻璃門。

    “我身邊，有個心腹。名叫黑豹?！彼叩綑跅U前，望著遠處，低聲道，“上個月，他死了?！?/br>
    厲婷婷緊張地看著他，不知姜嘯之到底要說什么。

    “中的毒鏢，從我后方射過來的，”姜嘯之停了停，“起初我以為是沖著我來的，后來才知道，不是?！?/br>
    “為什么？”她恐懼地問，“為什么要殺你的心腹？”

    “我不知道。”

    厲婷婷盯著姜嘯之，雖然他說“不知道”，但不知為何，她卻覺得他是知道的。

    “……黑豹在死前曾和我說，有重要的事想和我談，他當時的神情很不對頭?！苯獓[之抬起眼睛，望著厲婷婷，“后來我才知道，他做了件很奇怪的事，黑豹私自進了我的書房，把我生父的一封書信給燒掉了?！?/br>
    厲婷婷嚇了一跳

    “你生父的書信？”她不禁低聲叫道，“是說……靳仲安……的親筆信？”

    姜嘯之點了點頭。

    “你書房里怎么會有那種東西？”

    “我叫手下心腹，悄悄收集來的。”他說，“不光有書信，還有短刀和地圖。”

    厲婷婷的臉孔發(fā)白，她現(xiàn)在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這太危險了?！彼÷曊f，“天哪，你怎么敢把這些東西放在家里？”

    “嗯，我以為書房是安全的?！苯獓[之笑了一下，“我其實……其實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紀念他而已?！?/br>
    “這話，別人是不可能信的?！眳栨面脝÷暤溃澳悻F(xiàn)在是什么身份？你現(xiàn)在說什么都會被他人曲解?！?/br>
    姜嘯之沒出聲，他走回到椅子前，坐了下來。

    “別的倒還無所謂，只那封信的內容有點糟糕。是我父親與部下的通信，那個部下就是靳重義的父親——”

    厲婷婷想起來，跟在元晟身邊，改了自家姓氏的那兄弟二人，老大就叫靳重義。

    現(xiàn)在，她更加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此事，不光牽涉到死去的人，還牽涉到眼下正被朝廷緝拿的謀反重犯。拿著這封信來栽贓姜嘯之，說他懷有舊情，與楚州叛軍有私下來往，絕對有效果。就算宗恪不信，但若讓姜嘯之在群臣面前嘵嘵爭辯，這信，究竟是個人紀念物還是另有不臣之心，不管怎么努力辯白，都無法再讓人相信他的清白。

    “黑豹是不應該知道這東西的?！苯獓[之抬起茫然的眼睛，“我從沒告訴過他這些，也沒給他看過玉匣里的東西……”

    “很明顯，他早就知道你是誰了?！眳栨面寐溃斑@么看來，他也早知道那玉匣里的東西是什么。”

    沉默良久，姜嘯之才道：“原來，我一直懷疑著的偷偷進書房的人，是黑豹?！?/br>
    “……”

    “這孩子還不到六歲，我把他牽著回家來，在身邊撫養(yǎng)，讀書寫字都是我教他的，功夫也是我教的，黑豹就像我的孩子，如果他需要，我會盡其所能的幫他，誰知……”

    厲婷婷終于明白，有什么樣的打擊落在姜嘯之身上了。

    “他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做？”她困惑道，“可這事兒還是不對呀，如果黑豹要對你不利，為何他要毀掉這封信？”

    好久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后，姜嘯之才開口。

    “黑豹死了以后，我思索了很久，最終只得出一個結論：在最后關頭他還是放棄了。他不想背叛我，因為有人在逼著他背叛我?！?/br>
    “是誰？”厲婷婷緊張萬分地望著他。

    姜嘯之的臉，看起來很僵硬，像是面臨著巨大的打擊。

    “我不知道?！彼p聲說，“我只知道，當年，是我養(yǎng)父把黑豹送到我身邊來的。”

    厲婷婷的心，劇烈一跳

    “嘯之”她小聲驚叫起來，“這么說，是周太傅他……”

    她沒再說下去，因為厲婷婷在姜嘯之的眼睛里，看見了深刻的茫然。

    “黑豹中的毒很嚴重，臨死時，他只和我說了一句話。”男人輕聲說，“他說：不要再留在華胤了，快走吧?！?/br>
    此時，姜嘯之仿佛又看見黑豹臨死前那張痛苦扭曲的臉，他斷斷續(xù)續(xù)說出的句子，黑豹望向他的那雙眼睛里，依然含著歉意，是因為，他曾經把姜嘯之當做父親一樣對待。

    “我不知道黑豹的死，是否和我養(yǎng)父有關，我也不想再去查了?！苯獓[之疲憊地搖搖頭，“我也希望自己能裝鴕鳥，可我做不到。如果連從小被你養(yǎng)大的孩子，連費心撫育你成年的父親，你都不能相信，那你還能相信誰呢？”

    所以，他當然會回舜天去，厲婷婷忽然想。

    姜嘯之已經開始懷疑身邊的一切了，這種情況下，他內心的懷疑和憤懣，自然會被周圍的人察覺。他身邊的密探，絕不可能只有一個黑豹，他再留在華胤，矛盾早晚會被激化。

    “你從前說過，我們是沒有祖國的人。”姜嘯之看著遠方，輕聲道，“我到現(xiàn)在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我不想眼見君臣反目，雖然現(xiàn)在還什么都看不出來。我在陛下身邊，盡忠二十年，不是為了落得和我父親同一個下場。我回舜天去，把一切消滅在萌芽狀態(tài)。這也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讓步?！?/br>
    倆人在陽臺上低聲絮語著，厲婷婷聽見了敲門聲，她站起身：“游麟他們回來了?！?/br>
    “嗯，我去開門?！苯獓[之拉開陽臺玻璃門。

    進來屋里，厲婷婷看見宗玚已經醒了，卻還躺在被子里發(fā)呆。

    “睡夠了？”她笑道。

    “媽……”

    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