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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人時,那種冷血狠毒中,又何曾想過今日?黃梓瑕心里這樣想著,卻無法出口,只能低頭站在那里,眼睜睜看著自己額頭的一滴汗水落在腳邊的青磚地上,久久無法滲進(jìn)去,留著一個顯目的青色痕跡。 王皇后又環(huán)顧四周,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何況,這宮闈中,何來吉祥如意?當(dāng)年長孫皇后便是死在這立政殿中,這宮里,就算再華美絢麗的地方,又怎么可能沒有死過人?” 黃梓瑕盯著腳下又緩緩湮開的一滴汗珠,勉強(qiáng)說:“長孫皇后是一代賢后,得太宗皇帝一世敬愛,皇后必然也能如她一般,永獲圣眷?!?/br> “哼……如今說什么都晚了,楊公公。你若當(dāng)初有現(xiàn)在的一半機(jī)靈,你就該知道,有些事情,該說的,不該說的,決定的是你的一條命!” 這一句話在她耳邊響起,如同雷霆震怒,讓她忽然驚覺。真身,真身,該死的李舒白,原來指的,是這個意思! 她在一瞬間神至心靈,明白過來,立時跪倒在地,向著面前的王皇后重重磕下一個頭,說:“求皇后殿下聽我一句話,只一句,說完之后,我今日便死在這里,也是心甘情愿!” 王皇后冷笑著,緩緩問:“什么?” 她顧左右而不言。 王皇后緩緩抬手,示意身邊人都下去,伺候在外,然后才冷冷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黃梓瑕又向她深深一拜,然后才抬起頭,說:“皇后殿下,奴婢知道自己是必死之人,死在何時何處又有什么區(qū)別?只是不知皇后殿下要給我一個什么罪名?” “需要罪名么?”王皇后冷冷地看著她,輕蔑如俯視一只螻蟻,“你知道本宮最大的秘密,算不算死罪?” “自然是死罪?!秉S梓瑕恭恭敬敬地說道,仰頭看著她,“但如今奴婢有句話想要告訴皇后殿下,或許您聽了之后,會覺得此事尚有轉(zhuǎn)圜余地?!?/br> “說?!?/br> 黃梓瑕聽到自己的心口怦怦跳得厲害,她知道自己的性命就在這一句,但愿李舒白告訴她的,這能有用。 她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奴婢還記得,三年前我十四歲,第一次受到皇后您的召見,那時您對我說,若我有女兒,或許如你一般大,如你一般可愛。” 王皇后的目光僵在她身上,面色在此時的燈光下變幻不定.靜默許久,然后才緩緩問:“你……是三年前那個……” 她俯下身,長跪在王皇后面前:“罪女黃梓瑕,叩見皇后殿下?!?/br> 王皇后冷冷地問:“你明知我惡你而要你死,又為何對我自示己短?” “皇后殿下的秘密,已經(jīng)得了皇上寬宥,我相信,皇上與皇后感情深篤,回復(fù)鶼鰈之情指日可待。而奴婢這個秘密,卻是真正關(guān)系奴婢生死的大事。奴婢愿意將自己的性命交到皇后殿下手中,以后皇后殿下若擔(dān)心我會對您不利,只需要輕輕放出一句話,奴婢便有萬死之刑,根本不需您親自動手?!?/br> 王皇后沉默不語,端詳著她凝重的面容許久,才徐徐站起,走到窗邊,凝視著外面微弱的燈火。她的側(cè)面弧線優(yōu)美,如一朵白色牡丹在暗夜中靜靜開放的姿態(tài)。 黃梓瑕望著她的側(cè)面,心中揣度著她翻面的幾率。后背的汗還沒有干,冰冷沁進(jìn)她的肌膚,讓她不由自主滿身寒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聽到王皇后的聲音,不疾不徐,不輕不重,依然是那種雍容低沉的聲音,在殿內(nèi)響徹:“你是不是以為,把自己的命送到我手上,我就會因覺得你有可用之處,就將之前你冒犯我的事,全部掃去?” “黃梓瑕不敢!”她仰望著王皇后,懇切地說道,“但我想,皇后殿下定然知道當(dāng)年太宗皇帝與魏征舊事,武后與上官婉兒之誼。世事變幻,國仇家恨尚且可以變遷,只要我能為您所用,前塵往事又有何關(guān)系?” 王皇后緩步走到她面前,垂眼看著跪在地上的她,目光一寸一寸地自她的頭上,肩上,腰上滑下,許久許久,這個一直強(qiáng)橫的女人,忽然發(fā)出輕不可聞的一聲嘆息,說:“既然如此,你的命,我先握在手中。若你今后不能供我驅(qū)馳,我再收不遲?!?/br> “多謝皇后殿下開恩!”黃梓瑕俯頭,感覺到自己全身的冷汗已經(jīng)刺進(jìn)全身所有的毛孔。但她也不敢擦拭,只能一動不動地低頭應(yīng)道。 王皇后沒有理會她,又在她面前站了許久,才低低地說:“黃梓瑕,黃梓瑕……你也算是對我有功了?!?/br> 黃梓瑕愕然,睜大眼睛看著她。 “若沒有你,或許我一世也不知道雪色的死,更不知道她竟是……死在我的手中?!彼Ьo牙關(guān),終于艱難地?cái)D出那幾個字,然后,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若不是你揭露,也許我直到死后,在地下遇見她的時候,才會知道自己如此罪孽深重……到時候,我真不知道自己用什么面目去見她……” 黃梓瑕默然無語,在心里想,然而你又要拿什么面目,去地下見一直敬你如天、愛你如母的錦奴,去見為了報(bào)你當(dāng)年恩而不辭千里奔波、護(hù)送故人女兒上京的馮念娘? “罷了……又算得了什么?!蓖趸屎蠡厣碓陂缴献?,扯過一個錦墊靠在窗下,仰頭望著窗外耿耿星漢,宮燈光芒已盡,倒懸的銀河橫亙于太極宮之上,點(diǎn)點(diǎn)星辰如最微小的塵埃,傾瀉于天。 黃梓瑕聽得她的聲音,仿佛從心肺中一字一字?jǐn)D出來,堅(jiān)定而冷硬地說道:“既然我能從歌舞伎院中登上大明宮最高處,便能有從冷宮中再度回到大明宮的一日!這大唐,這世上,能擊垮我的人,還沒出生!” 黃梓瑕跪在她面前,百感交集,一時無言。 而這個強(qiáng)硬的女人,在半殘的宮燈之中,在凄清寂靜的古宮之中,臥看著窗外的星河,在這一瞬間,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也將一些即將滑落的東西,抹殺在自己的掌中。 宮漏點(diǎn)點(diǎn)滴滴,長夜再長也終將過去,耿耿星河欲曙天。 黃梓瑕默然向她磕了個頭,想要起身退出時,卻忽然聽到王皇后低喑的聲音,緩緩傳來:“黃梓瑕,你這一生中,曾遇到過讓自己覺得不如死掉的絕境嗎?” 黃梓瑕應(yīng)道:“是的……在我的父母家人全部死去,我被指認(rèn)為兇手,四海緝捕時。但我沒有想死,我就算死,也不要帶著一個毒害全家的罪名去死!” “而我卻真的曾有過……想要死掉的那一刻?!彼o靜地臥在錦榻之上,密織輝煌彩繡的七重紗衣覆蓋著她的身軀,她淹沒在絲與錦的簇?fù)碇?,柔軟如瀑的黑發(fā)宛轉(zhuǎn)垂順地蜿蜒在她周身。她素凈的面容上,滿是疲憊與憔悴。 “你……見過雪色嗎?她和我長得,是否真的相像?” 十八 水佩風(fēng)裳(四) 黃梓瑕搖頭,說:“可惜,我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