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家中時的事情，你連沐善法師，連那條小紅魚阿伽什涅，都忘記了嗎？”

    禹宣驟然退了一步，黃梓瑕透過灌木叢看見他的側(cè)面，在搖動的燈光與波光之下，他那張完美無瑕的面容顯出一種微微扭曲，他整個人都在顫抖，一種絕望而可怕的青灰色，籠罩著他的面容，讓他幾乎無法控制地往后靠去，整個人的重量全部壓在了欄桿之上。

    在他大口的喘息聲中，前方絲竹之聲漸起，原來是公孫大娘的劍舞，即將開始了。

    黃梓瑕慢慢地退了幾步，從灌木叢之中往后潛行。

    她看到王蘊(yùn)向著近乎崩潰的禹宣走去，向他伸出手，聲音柔和，毫無異常：“這里人多眼雜，我原本不該說這些的。你可以回去，自己好好想想——或許，你會想通的?！?/br>
    場下所有人都已重新坐好，公孫鳶走到人群之前，向所有人深施一禮，說道：“今日良辰美景，公孫不才，愿為各位獻(xiàn)舞一曲，名為劍氣渾脫。在座各位或有曾見過此舞的，但小女此舞，與諸位之前見過的，定是截然不同。今日此舞有花有蝶，非關(guān)刀光劍影，只合花前月下蜂蝶雙飛，諸位有意者，可與心上之人同賞，方不辜負(fù)其中深意?！?/br>
    場上人聽了，都不由得會心而笑。

    李舒白轉(zhuǎn)頭，朝黃梓瑕看了一眼，黃梓瑕向著他微微而笑，轉(zhuǎn)而似覺有異，她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看向禹宣，發(fā)現(xiàn)他剛剛?cè)胱?，臉色略僵。見她向自己看來，他便將自己的目光轉(zhuǎn)開了。

    她的心里，忽然涌起淡淡的傷懷。這郡守府中，花園軒榭之間，曾留下他們的多少歡笑，她的整個少女時期，都是在這里，和禹宣一起度過。

    而如今，景物依然，他們兩個人，卻已經(jīng)完全變了。

    她在默然之間，發(fā)現(xiàn)齊騰已經(jīng)不著痕跡地站起身，退到了座椅的最后。在那里，設(shè)了一架碧紗櫥，有一個少女正坐在里面。

    齊騰輕輕敲了敲碧紗櫥的門，她轉(zhuǎn)過頭，朝著他莞爾一笑。

    黃梓瑕心知這必定就是周子秦的meimei了，雖然在黑夜之中看不清面容，但看那一仰臉的姿態(tài)，在黑暗之中似有光芒的雪白肌膚，也顯示出她該是一個漂亮的少女——其實(shí)，十六七歲的時候，哪個女孩子會不好看呢？

    她還在想著，旁邊擊節(jié)聲響起，公孫鳶已經(jīng)進(jìn)入水榭之中。她的身影在紗幕之后，擺了一個起手式，一長一短兩柄劍在她的手上，寒光隔著薄紗透出來，如隔簾水波。

    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只見那兩道水波一轉(zhuǎn)，纖細(xì)的身影已經(jīng)從簾后輕捷轉(zhuǎn)出，前方的牛皮燈籠遮住了面向觀者的那一邊，所有的光都被聚到了她的身上。

    她在明亮的光線之中，持劍起舞。劍光轉(zhuǎn)折間，明亮光線畫出一個個圓轉(zhuǎn)弧形，仿佛如神子攜日月而下，在黑暗中破出無數(shù)輪新月的痕跡。那些新月的痕跡卻又是活動的，如水波如流云，映射著燈光，使她的周身圍繞著絢爛無比的光芒。

    新月之光陡然散開，是她在水榭之中騰挪飛舞，劍尖顫動，劍光散為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亮光，那絢爛明亮的劍光就是她周身流轉(zhuǎn)的星辰，隨著她一身簇金繡的光芒閃爍而明亮奪目，令所有人無法移開目光。

    剛一開場便是如此激昂炫目的劍舞，在場所有人都被她的藝業(yè)驚呆了。周子秦更是連下巴都驚掉了，手中抓著的那把瓜子嘩啦啦全掉了下來，然而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公孫鳶的身上，竟沒人顧得上理他。

    就在這天地為之低昂的時刻，公孫鳶忽然將身一停，一長一短兩柄劍陡然一合，燦爛的燈光也變得余光暗暗，原來是臺下的殷露衣正站在燈籠旁邊，抬手就將燈籠上的牛皮紙轉(zhuǎn)過來，燈光便陡然暗了下來。

    只剩下紗幕后的那個燈籠，燈光從紗簾后照來，逆光中只見公孫鳶的身影，動作如同凝固，她舞姿的剪影被身后錦繡紗簾襯得如同斑斕的孔雀，披著霞光般的五彩顏色。她手中的劍已經(jīng)不見，只見她旋轉(zhuǎn)如風(fēng)，衣袂裙角披帛鬢發(fā)，全都旋舞著，圍繞在她的周身，如云朵激蕩又如光暈圓轉(zhuǎn)。就連紗幕都被她周身的風(fēng)帶動，飄動起來，就像圍繞在她身邊的一片五彩煙嵐。

    她旋入紗幕之后，然后陡然一停。

    殷露衣的手向著旁邊的樂器班子示意，一直響著的樂聲也陡然停了下來。在一片寂靜之中，唯有一縷笛聲細(xì)細(xì)傳來，如泣如訴。公孫鳶垂手站立，身影如同凝固，而此時香氣氤氳彌漫，水榭之上花瓣漫空，原來是殷露衣拉動了亭畔一條繩索，早已陳設(shè)在屋檐上的數(shù)個竹籠緩緩傾倒，里面盛滿的花瓣全部飄落下來，隨著夜風(fēng)徐徐落了滿庭。

    眾人仰望著飄飛的花瓣，紛紛贊嘆。

    范元龍最是夸張，跳起來說：“我要近前去看看，那些花瓣是真的還是假的！”

    黃梓瑕見他站起撲到前面去，幾乎將殷露衣身旁的燈籠撞倒，又故意抓住殷露衣的袖子，口中嚷嚷道：“哎喲，這位jiejie扶我一下……”

    殷露衣正在專注幫公孫鳶，被他一把抓住衣袖，嚇得頓時手一抖，牛皮燈光頓時晃了一下。

    她回頭看范元龍，見他正趁著酒興，嘻嘻笑著抓緊自己的手，不由得掙扎了一下，低聲說：“請……請客人仔細(xì)觀舞，以免打擾旁人?！?/br>
    別說在場諸人了，就連范應(yīng)錫，看見自己兒子這副丑態(tài)，也是頓足暗罵，正要叫齊騰將他拉回來，回頭卻不見人，這才想起他到后面陪周家姑娘去了。

    周子秦正要擠出去，可他在父親身后，一時移不開椅子。卻見坐在第三排右手邊的禹宣站起來，上前將酒醉的范元龍后背搭住，說：“范少爺，你是不是喝醉了？這邊有風(fēng)，你透透氣?！?/br>
    禹宣身材比范元龍高大半個頭，范元龍又喝醉了，因此雖然掙扎，卻還是被他強(qiáng)行架走了。

    殷露衣感激地朝禹宣低頭執(zhí)意，然后又趕緊顧著最后一籠花瓣。

    范應(yīng)錫尷尬地向諸人道歉，眾人也只能說：“酒醉而已，無傷大雅”。

    此時花瓣已飄完，公孫鳶的身影映在繡滿花紋的紗幕之上。燈光打過來，她的周身有一兩只蝴蝶正在慢慢飛出。一只，兩只，三只，陸陸續(xù)續(xù)，在紗幕上出現(xiàn)。

    鮮花落地，蝴蝶滿天，眾人頓時注意力又被吸引走，個個仰天贊嘆。黃梓瑕抬頭看蝴蝶，又順著蝴蝶的軌跡低頭看著坐在那里的李舒白。

    他的發(fā)上，沾染了一片紅色的花瓣。

    她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抬手，輕輕地拈下了那片花瓣。他感覺到發(fā)絲上的動靜，轉(zhuǎn)頭看她，而她朝他微微一笑，舉起自己手中的花瓣示意。

    她看見李舒白明亮的眸子，在這樣的暗夜之中如同南天星辰。

    公孫鳶身影不動，衣袖輕飄，直到十對蝴蝶全部從她的袖中飛出，她才將衣袖一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