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發(fā)現(xiàn)雕花之間夾了一層厚不透光的錦緞，看來，隔間與皇帝正殿之間應(yīng)該是只有一層錦緞兩層雕花，其余全無隔礙，難怪聲音如此清晰便傳了過來。

    黃梓瑕在心里想，眾人都說皇帝個性軟弱，身體又不好，朝中事多由王皇后決斷，看來皇帝也直接授意她可以隨時到這邊來旁聽政事了——只是在王皇后被貶斥太極宮之后，她又再度回來，皇帝對她應(yīng)該也是有了戒心，如今這閣內(nèi)，似乎也應(yīng)該很少用了。

    她正想著，外間傳來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清朗澄澈：“臣弟見過陛下?！?/br>
    多日不見，再度聽見他的聲音，她頓覺恍如隔世，瞬間怔在了那里。

    王皇后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靠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去了。

    旁邊皇帝與李舒白的聲音清晰傳來，兩人畢竟是兄弟，敘了一會兒家常之后，皇帝才問：“七弟那邊……如今有什么線索么？”

    李舒白默然頓了片刻，才說：“陛下遣王宗實調(diào)查此事，他也到臣弟處詢問過。但臣弟對此委實毫無頭緒，因此并未能給他提供任何有用的線索?！?/br>
    第242章 雨雪霏霏(4)

    “嗯……”皇帝沉吟片刻，又問，“如今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種種流言對你極為不利，不知王宗實那邊，又有何對策？”

    李舒白說道：“王公公讓臣弟交付神武神威等兵馬，以杜絕天下人悠悠之口?！?/br>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皇帝倒是一時無言，場面氣氛也尷尬了起來。

    黃梓瑕只覺得掌心滲出了些微的汗水，她將頭抵在鏤花隔間墻壁上，心里想，此事自然是皇帝授意，如今李舒白將此事定義為王宗實擅作主張，不知皇帝又是否會在此時顯露出自己的真意，而夔王今日又是否已經(jīng)有了全身而退的辦法？

    但隨進又想，李舒白這樣心思縝密、算無遺策的人，自己又何必替他擔心呢。

    果然，皇帝終究還是打著哈哈，說：“些許小事，你與王宗實商議便可，朕就不替你勞心了?！?/br>
    “多謝皇上?！崩钍姘渍f著，略沉默片刻，又說，“臣弟如今推卻了朝中許多大事，雖一身輕松，但是對于七弟的案子，還是牽腸掛肚。畢竟王宗實雖是皇上近身重臣，極為可靠，但他之前并未擔任過法司職責，皇上讓他主管此案，或不太適宜？”

    “我知道，若說這種事情，你身邊以前那個小宦官楊崇古，原是再合適不過?！被实蹏@道，“可也沒辦法，他畢竟是你身邊人，總得避嫌。此外，大理寺與京兆尹都與你關(guān)聯(lián)莫大，朝臣無人敢舉薦；刑部尚書王麟，然而他之前與皇后之事，朕雖不能明著處理，但他也已經(jīng)準備告老還鄉(xiāng)；御史臺那一群老家伙只會打嘴仗，遇上這種事早已手足無措。朕思來想去，朝中大員竟無一可靠人選，只能找一個與你平日來往不多的王宗實，畢竟他是宦官內(nèi)臣，朕也有此事乃朕家事的意思。”

    “如此甚好，多謝皇上費心?！崩钍姘滓娝忉屵@么多，便知他是不肯換人的，也就不再說，轉(zhuǎn)換了話題，“不知王公公是否派人去七弟府上查過了？”

    “應(yīng)該吧，朕最近心中也因此事而頗為憂心，頭疾發(fā)作，并未過問?！被实壅f著，又嘆了口氣，“朕的兄弟本已只剩得你與七弟、九弟，如今七弟又……唉，為何他會尋此短見，又為何在臨死前說出如此驚人之語，傷害四弟你……”

    李舒白默然道：“臣弟想此事必有內(nèi)幕，只是如今尚還不知道而已?！?/br>
    “相信假以時日，此事必定會水落石出。朕不會看錯你，只盼世人到時候也能知曉四弟的真心?！?/br>
    李舒白垂眸望著地上金磚，只能說：“臣弟多謝陛下信賴?！?/br>
    “只是，朕心中畢竟還是有所擔憂。四弟，如今神威、神武兵已戍守京城三年，按例該換，當年徐州兵卒便是滯留思鄉(xiāng)而嘩變，如今你又不便出面——是否該先找他人妥善處理此事？”

    彎彎繞繞到這里，今日的正劇終于上演。身在隔壁的黃梓瑕也知道，皇帝今日召李舒白來，其實就是想要說這一件事。而話已挑明，李舒白就算再抗拒，又能如何拒絕？

    黃梓瑕不由自主地捏緊了雕花的隔板，感覺到自己掌心的汗已經(jīng)變得冰涼。

    而李舒白的聲音，也不疾不徐地傳了過來：“陛下既然為天下萬民安定著想，臣弟敢不從命？”

    皇帝一直壓抑的聲音，頓時提高了少許，透出一股難以抑制的興奮來：“四弟，你果然答應(yīng)了？”

    “是，陛下所言，臣弟自然莫敢不從?！崩钍姘灼鹕?，向皇帝行禮道，“但臣弟有個不情之請。”

    “四弟盡管說?！被实垡娝麖澫卵卸Y，便站起身，抬手示意他免禮。

    李舒白抬頭看著他，說道：“神武軍等由臣弟奉皇上之命重建，如今換將只需皇上一聲令下即可。但臣弟于蜀地曾兩次遇刺，雖到了京中，但亦感虎伺在旁，無法輕舉妄動。還請陛下允臣弟將此事推遲數(shù)月，臣弟自會安撫士卒，待一切風平浪靜，再行調(diào)遣，陛下認為如何？”

    皇帝臉色微變，正要說什么，冷不防忽然胸口作惡，原先站起的身體頓時跌坐了下去。

    李舒白反應(yīng)極快，見他身體一歪要傾倒在椅外，便一個箭步上來扶住了他。皇帝呼吸急促，身體顫抖，加之臉色煞白，冷汗眼看著便從額頭冒了出來。

    侍立在旁的徐逢翰趕緊上來，從旁邊抽屜中取出一顆丸藥，用茶水化開了，伺候皇帝喝下。

    等皇帝扶著頭，歪在椅上平定喘息，李舒白才微微皺眉，低聲問徐逢翰：“陛下的頭疾，怎么較之以往更甚了？”

    徐逢翰低頭哀嘆，說：“御醫(yī)都在用心看著，外面民間名醫(yī)也不知找了多少個，可就是沒有找到回春妙手?！?/br>
    李舒白問：“如今發(fā)作頻繁么？多久一次？”

    徐逢翰還沒來得及回答，皇帝已經(jīng)說道：“無可奈何，就是老毛病。這頭疾……當初魏武帝也有，縱然他雄才大略，文武雙全，天下之大……又有誰能幫他治好呢？”

    李舒白見他痛得聲音顫抖，卻兀自忍耐，不由得說道：“陛下可擅自珍重，臣弟想天下之大，總該有華佗妙手，回春之術(shù)。只要皇上吩咐下去，讓各州府尋訪專精頭疾的醫(yī)生進京會診，定能找到對癥之方。”

    皇帝抱著自己的頭，呻吟不已。許久，才斷斷續(xù)續(xù)說道：“罷了，你先去吧?！?/br>
    黃梓瑕回頭看王皇后，卻見她依然一動不動倚在榻上，只瞇著一雙眼睛看你這窗外，神情平靜之極，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到李舒白退下，王皇后才站起身，步履踉蹌地走到皇帝身邊，一把抱住他，淚光盈盈地哀聲叫他：“陛下，可好些了么？”

    皇帝握著她的手，咬著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