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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殺了他?!?/br> 李舒白垂目看著手中茶杯,靜默不語。 “四弟,七弟一向敬你愛你,你們二人平日也是相處最融洽的,可你究竟做了什么,會令最信任你的七弟,寧愿舍了自己一條性命,也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指你的罪行?”他聲音低沉,強(qiáng)抑悲苦,“四弟,你又究竟要做什么,可以讓你連七弟的性命都罔顧?” “陛下的意思,是認(rèn)為臣弟謀害了七弟?”李舒白靜靜問道。 “朕不肯、不愿、也不敢相信!”他皺眉說著,聲音哀苦,“可在翔鸞閣,七弟對你的痛斥,朕是親眼目睹;你在香積寺殺害七弟,又有上百神策軍作證,你叫朕,又如何能相信你?” 許是情緒太過激動,皇帝說完這幾句話,喘息便劇烈起來。 “臣弟只想求問陛下一件事。”李舒白放下手中的茶杯,沉靜道,“當(dāng)日在翔鸞閣上,七弟當(dāng)眾跳下那么高的閣樓,自然并無生還之理,可又為什么,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又出現(xiàn)在了香積寺后山之中?” 皇帝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蒙上了一層陰沉神色。他盯著面前神情平靜的李舒白,徐徐說道:“或許,是列祖列宗在天有靈,庇佑他逃得一劫吧?!?/br> “陛下乃一國之君,也信這些蒙蔽野老村童的怪力亂神之說么?”李舒白目光澄澈,口氣如此時風(fēng)行水上,水流云靜,“實則是,一個人,無論他是庶民還是皇親國戚,都只有一條命,絕對不可能死兩次。所以,若七弟在翔鸞閣痛斥我而自盡是真,那么,在香積寺眾人看見被我殺死的,必定就不是七弟;而如果香積寺后山死的那個是七弟,那么在翔鸞閣痛斥我要顛覆江山的,必定不是七弟——陛下,您說是嗎?” 他的聲音明明如此平緩柔和,可皇帝卻皺緊眉頭,抬手按著太陽xue,靠在身后憑幾之上,咬牙閉上了眼。 “陛下圣明決斷,若要定臣弟的罪,那么臣弟只好問,究竟臣弟何罪?臣弟是在翔鸞閣逼死了七弟,還是在香積寺被人目擊殺了七弟——究竟哪一個,才是臣弟的罪名?” 皇帝額上青筋暴露,許久,才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來:“這兩個罪名,又……有何區(qū)別?” “自然是有區(qū)別的?!崩钍姘撞痪彶患?,替他點了第二盞茶,聲音清澈緩慢一如此時窗外流泉,“若陛下將臣弟定罪為在翔鸞閣逼七弟自盡,然則七弟不久便出現(xiàn)在了香積寺,所以臣弟此罪名并不成立;若陛下定罪為臣弟在香積寺內(nèi)殺害鄂王,然則翔鸞閣上以死污蔑臣弟的是誰?焉知此次不是又再次借死污蔑?所以此案,又非得再行問審追探不可了?!?/br> 話已至此,李舒白看著對面臉色極為難看的皇帝,唇邊甚至出現(xiàn)了一絲淡淡的笑意:“陛下,看來七弟之死,就中實在有太多疑點,臣弟注定不能就此糊里糊涂地為七弟抵命。” 皇帝手按幾榻之上,從口中慢慢擠出數(shù)字:“你想……怎樣?” “臣弟不才,天下之大,信我者亦應(yīng)有一二。臣弟雖身在此處引頸就戮,但陛下得給天下人一個心服口服的罪名。否則,天下萬民必將洞悉其中真相,到時,怕是會引發(fā)朝野議論,徒增麻煩。”他淡淡說完,不再開口,只望著面前的皇帝,等待他的回應(yīng)。 一室安靜中,窗外水風(fēng)驟起,亂花回聚,漣漪微微。 任由落花如雪,他坐在皇帝面前,身形不變,甚至連表情都沒變過,依然是那樣沉郁平靜。 而皇帝的面容,則更加難看,甚至泛出一種鐵青的顏色。他按著自己的太陽xue,額頭有點點細(xì)汗冒了出來,連身體都無法抑制地微顫了一下。 見他如此痛苦,李舒白便起身要幫他輕按太陽xue,說:“陛下有疾在身,又何必親自照臨臣弟?讓人通傳一聲,召見便可?!?/br> 皇帝按著頭低低呻吟,將他剛剛碰到自己太陽xue的手一把打開,虛弱地朝外面叫:“逢翰——” 他聲音既輕,也未提起氣息,但本應(yīng)遠(yuǎn)避在外的徐逢翰卻立即奔進(jìn)來了,一見皇帝這個樣子,趕緊從袖中取出藥瓶,給皇帝倒了兩丸丹藥,以茶水服下。 李舒白冷眼旁觀,等徐逢翰扶皇帝在榻上倚坐,他才走到徐逢翰身邊,低聲問:“陛下龍體欠安,你為何不勸阻陛下出宮事?” 徐逢翰苦著一張臉,說道:“夔王殿下,陛下關(guān)心王爺您,早就要召見王爺詢問此事。然而宮中人人勸說陛下,王爺被禁足于此,又民怨極大,陛下過來看顧甚是不宜。因此陛下才瞞過宮中所有人前來看望王爺,實是兄弟情深,老奴又如何勸阻得住?。 ?/br> 李舒白望著榻上扶額皺眉的皇帝,輕嘆一口氣,也不再說話了。 直等皇帝這一陣頭痛過去,徐逢翰才小心問:“陛下,是否要起駕回宮?” 皇帝以幾不可見的幅度,點了一下頭。 李舒白平靜無波地朝他一躬身:“臣弟恭送陛下?!?/br> 黃梓瑕屏息靜氣,等到皇帝離開許久,也未能動彈一下。 直到李舒白走進(jìn)耳室來,在她旁邊坐下,她才恍然長出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后背已經(jīng)濕了薄薄一塊汗跡。 李舒白輕拍她的肩,低聲說:“陛下殺心已起,你趕緊回去吧,以免徒惹麻煩?!?/br> 黃梓瑕抬手握住他的手臂,顫聲問:“那你呢?” “我都說了,我在此處引頸就戮,坐以待斃?!彼只匚兆∷氖终疲p輕地與她十指交纏,臉上又露出那種似有若無的笑意,“我若跑掉,那么天底下人人都說我是殺害鄂王的兇手了,就算活得一條命,可我名聲受污,七弟莫名慘死,又有何意義?” 黃梓瑕凝望著他恬淡而堅定的面容,不由得問:“真相,難道比性命還重要嗎?” 李舒白不由得笑了出來,他抬手撫撫黃梓瑕的額發(fā),笑問:“天下第一女神探,怎么能問出這樣的問題?” 黃梓瑕咬住下唇,默然點了點頭,說:“你說得對……無論真相是什么,無論幕后黑手的勢力有多大,我所能做的,始終只有追尋真相,還地下的鄂王殿下一個安寧?!?/br> “何況,此次真相如何,還關(guān)系著我的安危,不是嗎?”他笑著凝望她,想想又有點遺憾地?fù)u搖頭,說,“其實你在王蘊(yùn)身邊,也算是比較安全的一個選擇。畢竟,如今你要面對的力量,比你所想象的,更為強(qiáng)大百倍?!?/br> “我并不害怕。其實當(dāng)初在離開蜀地時,我一個人北上長安,追趕你的腳步,那時候我就想過了——”黃梓瑕托著下巴,靠在窗口望著外面落花如雪,又回頭看一看李舒白,看著他凝望自己的幽深眸子,慢慢說道,“那一步踏出,這輩子,我便再也回不了頭了。” 順理成章地嫁入高門世家、平靜無瀾的安穩(wěn)人生、相夫教子的下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