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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捧起水往臉上撲去。冰涼的溪水讓人精神松懈,她深吸幾口氣,往后一倒,躺到了石頭上。 眼底只剩無邊湛藍(lán),連云都少得可憐。 俞眉遠(yuǎn)心里郁氣慢慢消散。都已兩世為人,又歷經(jīng)生死,沒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她閉眼,不再想“曇歡”此人。 “卟嗵——” 石塊被人丟入溪中,濺起的水花灑到俞眉遠(yuǎn)臉上,將她驚起。 這地方有人?! “誰?”她側(cè)頭尋去。 溪邊的大樹樹桿上正坐著一個人,被蔥郁的枝葉擋著臉,俞眉遠(yuǎn)只瞧見月白色的衣裳。 “我!”清潤的嗓音極其熟悉。 那人拔開枝葉,露出張臉。 “霍錚?!”俞眉遠(yuǎn)從石上站起,愕然地盯著樹里藏著的人。 他放不下,到底還是跟過來了。 ☆、第89章 再逢 意料之外的相逢,讓俞眉遠(yuǎn)生起股似曾相識的錯覺來。 好像很多年前,也有個人坐在樹上,藏在枝葉里,笑著逗她。 年月久遠(yuǎn),她已經(jīng)記不清那人的模樣了,只記得他一開口,就是兩排潔白的牙,笑得明亮清澈。 情景莫名地重疊,可眼前的人,分明不是九年前的少年。 枝葉一陣簌簌響動,霍錚從樹上跳下,不知怎地竟咳起。 嗽聲讓俞眉遠(yuǎn)回神。 “你怎么了?”她拍凈雙掌上的砂石,兩步走到他身邊。 兩個多月沒見,霍錚和在東平時有些不同。 他今日穿了身月白的廣袖長袍,長發(fā)半披,不是初逢時少年俠士的打扮,倒有些前人清俊通脫的風(fēng)骨,卻又少了精神。仔細(xì)望去,霍錚的臉色比起兩個月前要蒼白了不少,眉間浮著淡淡憔色,唇色卻鮮艷得古怪,隨著他的咳嗽愈發(fā)殷紅,染了血似的。 “你病了?”俞眉遠(yuǎn)一靠近他,就聞到他身上傳來的藥香,清冽甘醇。 她眉頭大皺。東平時的相遇讓她忘記了霍錚是個久病纏身的人,他像個少年俠客,明朗溫柔,全然無法讓人將他和“病體孱弱”四個字聯(lián)系起來。 “我沒事,別多想?!被翦P咳嗽稍止,仍舊笑起。額前散下幾縷長發(fā),他的目光躲在發(fā)絲后面,悄悄地、專注地、隱忍地打量她。 她看起來心情尚可,臉蛋紅撲撲的,滾著水珠,像被井水浸過的小桃子。臉上的妝容已被溪水洗去,露出了帶著琥珀色的肌膚,在陽光下微微透明,唇色像是初上瓷器的紅釉,光澤誘人。 霍錚看得心頭漏跳一拍,挪開目光,不敢多看。 “你怎么會在這里?”見他似乎不愿多提自己身體的模樣,俞眉遠(yuǎn)也不勉強(qiáng),只將話題轉(zhuǎn)開。 “我為何不能在這里?”他反問她。 俞眉遠(yuǎn)一想也對,自己這問題有些失禮。她又忘了他是皇帝的二兒子,堂堂的晉王殿下,今天太子與公主都來了,他怎么就不能來? “太子和長寧公主都在那邊,你一個人躲在這里偷閑么?” 見他袍上掛了兩片落葉,她一邊笑問著,一邊伸手輕提了他長袍一角抖了抖,將落葉抖下,抬頭時見著他望來的目光,俞眉遠(yuǎn)忽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下意識的舉動逾越了。 臉一紅,她縮回手,才要解釋,就聽他開口。 “懶得應(yīng)付他們,我在這里安安靜靜釣魚,多好?!被翦P回答她。 見他神態(tài)坦然,并無不妥,俞眉遠(yuǎn)也就定了心,他這樣不拘小節(jié)的男人,定不會在意她的失態(tài)。 “哪有人坐在樹上釣魚的,你騙小孩嗎?”俞眉遠(yuǎn)瞪他一眼,朝溪里望去。 溪里果然有些魚兒游去,不過都是些手指粗細(xì)的魚。 她突然的溫柔與難得的小兒女表情卻叫霍錚像飲了整壺蜜水般舒坦,這甜蜜他只收在心里,未在臉上表現(xiàn)半點(diǎn),也免得她別扭。 他在意極了。 “是啊,我在騙!??!孩!”霍錚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俞眉遠(yuǎn)反應(yīng)過來,她說的話把自己繞進(jìn)去了。 “去!”她嗔了一句,自己也笑了,“你說你釣魚,釣到幾只了,釣具呢?拿出來我瞅瞅!” “釣到一只。不用釣具?!被翦P伸出食指,在她鼻前勾了勾,“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兒!我釣了只……嗯……鯉魚精!” 她可不就是只鯉魚精,滑不溜手的小禍害。 俞眉遠(yuǎn)沉下臉。 “生氣了?”霍錚以為自己玩笑開過頭。 “別動!”她喝了聲。 霍錚狐疑地站在原地,只看著她湊近來,伸出兩根手指頭,摸向他臉頰。 “……”他臉一燙,嗅到她身上淡淡的白蘭香。 “我看你釣上來的是毛毛蟲精!”俞眉遠(yuǎn)以極快的速度拈住他的發(fā)絲,用力一抖,地上便落下兩只蠕動著的毛毛蟲。 霍錚不自在咳了咳,覺著自己的形象大概是回不來了。 “讓你藏在樹上裝神弄鬼!轉(zhuǎn)過去,我再給你看看還有沒有。別叫毛毛蟲鉆到你衣裳里,爬出一身疹子來?!庇崦歼h(yuǎn)一邊數(shù)落他,一邊推推他的手臂。 他乖乖在她面前轉(zhuǎn)了身,她的手指拔了拔他披散在背的發(fā),又將所有發(fā)絲盡數(shù)撈起,仔細(xì)查看了他的背上衣裳,確認(rèn)沒有蟲子后,才放手。 毛毛蟲沒爬到身上,霍錚倒是覺得,她的手指鉆進(jìn)了他心里,那樣溫柔,熨帖入骨。 “行了?!庇崦歼h(yuǎn)理好他的發(fā),才讓他轉(zhuǎn)過來。 這滋味,忽讓霍錚覺著,她就像他的妻。她為他整衣,他亦替她綰發(fā)。 如夢,太美。 “我該回去了,跑出來太久,一會她們找不著我,又該尋我麻煩了。你要一起回嗎?”俞眉遠(yuǎn)走到馬邊上,拉了韁繩準(zhǔn)備走。 霍錚沉默。兩人才說了一會話,她便要離去。從今往后,他們就真的不知何日才能相見。他心疼得厲害,挽留的話卡在喉中,卻說不出來。 “差點(diǎn)忘了,你不愛在人前出現(xiàn)。那我先回,你繼續(xù)在這里釣?zāi)愕聂~兒。記得保重,再見?!庇崦歼h(yuǎn)誤解了他的沉默,拉著馬往回走了兩步,朝他揮揮手,笑著道別。 “阿遠(yuǎn)……”霍錚覺得胸口悶痛,不知是因?yàn)閭?,還是因?yàn)樗Pv如花,終究似水月一夢。 俞眉遠(yuǎn)轉(zhuǎn)身正要翻身上馬,卻聽遠(yuǎn)處有叫喚聲傳來。 “阿遠(yuǎn)——” 她停了動作,展目望去,看清來人之后,唇角的笑冷去。 得,就算她有心要躲避麻煩,這些麻煩不找到她也誓不罷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