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自己已有了醉意。

    多少年了，他都沒有醉過。

    如今，竟是醉了。

    又一場離別在即。

    ……

    翌日，俞眉遠(yuǎn)隨眾人出宮。

    馬車緩緩行在兆京的石板路上，天色初開，一切還裹著未醒之意，整條街巷似睡眼惺忪的長蛇，正緩慢地?zé)狒[起來。

    雖說起得早，俞眉遠(yuǎn)了無睡意，坐在車?yán)锍蛑巴饩爸鲁錾瘛?/br>
    馬車行到菜場口，窗邊忽然出現(xiàn)一個(gè)人的臉。

    四十來歲的男人，面色黝黑，皺紋遍生。

    俞眉遠(yuǎn)回神，她不認(rèn)識這人。

    “四姑娘！”他跟在馬車旁邊跑著，喘道，“我是替府上提供蔬菜的劉鵬，這一年多來多謝俞大姑娘照顧，才讓我一家老小有了嚼頭。昨天大姑娘趁夜遣人過來，吩咐我今晨在這里守著姑娘。大姑娘交代，讓四姑娘千萬別回府?！?/br>
    “出了何事？”俞眉遠(yuǎn)神色一斂。

    “我不知，她沒說，只讓四姑娘切莫回府?！眲Ⅸi的速度有些跟不上馬上，漸漸就落后，從窗邊消失。

    俞眉遠(yuǎn)聞言思忖，俞府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能讓俞眉初費(fèi)這么大的周折，找外人幫忙給她傳信？可她不回俞府，還能去哪里？

    還沒想出個(gè)結(jié)果，前頭便傳來車夫“吁”地一聲。馬車突然停了。

    “奴婢奉老太太之命，前來迎四姑娘回府。”

    是桑南的聲音。

    俞眉遠(yuǎn)看了眼窗外，他們才走到菜場口，離俞府還有好長一段距離，老太太這是怕她跑了？看來俞府的情況，比她想像中還要嚴(yán)峻。

    “桑南jiejie，怎么是你親自來接我?！庇崦歼h(yuǎn)挑了簾笑道。

    桑南卻不笑，容顏冰冷，她身后站了三個(gè)仆婦，全都是陌生的臉孔。

    “四姑娘快坐好了，老太太知道姑娘在宮里辛苦，心里疼得慌，所以特意命奴婢在這里候著。我們走了，別讓老太太等急了?！鄙Ｄ匣亓艘宦暎懔钴嚪蛏下?，不與她多話。

    俞眉遠(yuǎn)甩下簾子，坐回車?yán)铮]眸沉思。

    ……

    馬車行得比剛才快了許多，沒多久便到東府。

    俞眉遠(yuǎn)一下馬車，就看到東園門口守著的門房與護(hù)院已經(jīng)換了人。這幾人也一樣，都是陌生的臉孔，她再往里去，一路上來來去去的丫環(huán)婆子，竟有半數(shù)人是她陌生的。

    府里的人，這是被大換洗了一輪啊。

    桑南并不與她多話，只帶著仆婦將她一路送到暖意閣，這才躬身離去。

    俞眉遠(yuǎn)注意到，暖意閣的前門與兩側(cè)小門口各守著一個(gè)婆子，大有將她們軟禁的意思。

    “阿遠(yuǎn)，你怎么……”俞眉初從自己屋里出來，滿面急色地跑了過來，“我派人傳給你的消息，還是晚了一步？”

    她很懊惱地垂頭。

    不過一個(gè)月沒見，俞眉初瘦了一整圈，面容憔悴，臉色不展，似多日沒有睡好過一般。

    “家里這是出了何事？”俞眉遠(yuǎn)問她。

    俞眉初搖搖頭，沮喪道：“一言難盡?？傊銈冞M(jìn)宮這個(gè)月，東園徹底亂了。先是父親因買官一事與二叔吵，兩房鬧開了。祖母又幫著二叔，與父親吵。緊接著父親一病不起，閉門不出。那頭丁姨娘又滑胎，祖母震怒，只怪蕙夫人沒盡到當(dāng)家主母之則，要罰她進(jìn)佛堂靜思，她不愿意，兩相鬧起。后來祖母查出害丁姨娘滑胎之人是蕙夫人，便命人綁她進(jìn)了黑房，又悄悄查抄全園，將所有與她相關(guān)的人都關(guān)了起來。我的管家之權(quán)亦被祖母收回。父親病重難出，章敏又不知怎地昏迷不醒，沒有一個(gè)主事之人。府里一切都落到祖母手上，后院的人幾乎被全部換過，她又派人守住各院出口，將我們?nèi)冀??！?/br>
    事情鬧得這么大，俞眉初也不知到底是何原因。

    “我聽說祖母怕父親……父親不好了，所以她作主要立刻給我們成親，免得……耽誤了時(shí)間，我……我們的親事，都不好。你被許給燕王世子。我本想要你在外頭想想辦法，或者能躲便躲開，這才著人給你傳信?？伞?/br>
    俞眉初說著眼眶一紅，她也是病急亂投醫(yī)。就算是讓俞眉遠(yuǎn)躲到外面，一個(gè)閨閣弱質(zhì)女流，又能藏到哪里？

    “jiejie，莫怕。”俞眉遠(yuǎn)按按她的手，毫無驚色，只笑道，“有我在。”

    ……

    回府后，杜老太太并沒召俞眉遠(yuǎn)見面，她和俞眉初被禁足在了暖意閣里，哪處都不許去。不能去見俞宗翰，不能去尋俞章敏，她除了與俞眉初一樣枯坐在暖意閣中外，便無事可做。

    日子一天天過去，俞眉初愁顏不展，吃不下睡不著，開頭還聽俞眉遠(yuǎn)的勸慰，久了之后，她的勸也不管用了。內(nèi)宅的丫頭婆子基本換過一輪，全都換上了杜老太太的心腹。

    俞眉遠(yuǎn)冷眼看著，杜老太太此時(shí)不發(fā)動(dòng)，怕是因?yàn)橥庠旱娜诉€不能換過。內(nèi)宅她能掌握，可外院的人都是聽俞宗翰行事的，就算是她也無法輕意撤換，不過因?yàn)橛嶙诤膊怀霈F(xiàn)的關(guān)系，二房俞宗耀倒堂而皇之地進(jìn)了東園外院管事，一步步揪著外院每個(gè)人的小辮子逐步替換。

    轉(zhuǎn)眼十日過去，宮里傳下喜訊，俞眉安在祭舞最后的選拔中當(dāng)選太陽主祭。

    這對俞家來本是件大喜事，然而在如今這局勢之下，也只是石入深湖，激不起半絲水花。

    離天祭舞只有兩日之隔，俞眉遠(yuǎn)收到最后一封信。

    ……

    昭煜宮的庭院間，霍錚已在白蘭樹下站立許久。

    “殿下，已經(jīng)查到月鬼的身份了?！?/br>
    身后忽有道鬼魅似的影子落下，左尚棠眉色凝重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是誰？”霍錚問道。

    “和我們想得一樣?！弊笊刑淖叩剿磉?，沉聲說著，“昨天她來找魏眠曦了?！?/br>
    “可知她找魏眠曦所為何事？”霍錚轉(zhuǎn)著手中一朵白蘭花又問。

    “不知?！弊笊刑膿u頭，魏眠曦功力深厚，太靠近了容易打草驚蛇。

    他點(diǎn)點(diǎn)頭，嗅了嗅白蘭，幽香沁心脾。

    “對了，殿下，還有一件要事。”左尚棠想了想，才又開口，“與俞家有關(guān)?！?/br>
    “什么事？”他想起俞眉遠(yuǎn)，皺了眉。

    “俞家情況頗為詭異?！弊笊刑囊贿呎遄弥?，一邊將探到的消息從頭至尾說了遍，末了才道，“原以為魏眠曦與此事有關(guān)，我才將人力調(diào)去盯著他，沒想到俞府也出了這亂子，倒是我失察了?！?/br>
    霍錚臉色已變。

    俞眉遠(yuǎn)已經(jīng)回家十天了。

    “我出宮一趟。你馬上去找長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