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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窗戶漏進來幾絲北風,有些冷,還有些凄涼。“你回去吧,等明天她醒了我再給你打電話?!标戅H握住她的手。他們早就老了,手背上的皮膚不再滑嫩,耷拉著一層層疊起來,還長出了老人斑。劉又夏站了會兒,最后拉著安遠出去了。他的步伐急促,整個人緊繃著不得安寧。兩人沒有回家,在醫(yī)院附近的酒店里住了下來。安遠一直抱著劉又夏沒有說話,只是對方沉默許久突然率先開口。“其實這樣也好,早點離開,然后下輩子找個自己喜歡自己的人嫁了?!眲⒂窒幕剞D身體,窩進安遠懷里說道:“我也不必怨恨她了,挺好的,大家緣分一場,不然總鬧的那么難看?!?/br>“對不起,今天是你生日來著,結果卻出了這檔子事,對不起?!?/br>安遠抬手開了床頭燈,昏黃的光傾瀉下來,攏出一小片天地。他摸著劉又夏的頭發(fā),溫聲說道:“沒關系,這不重要。你想做嗎?我有些睡不著?!?/br>劉又夏原本是困的,可他現(xiàn)在清醒得不得了。那些陳年往事鬼一般件件涌上來,逼得他雙眼酸澀。安遠突然覺得以后不要小孩子也挺好的。作為父親,他和劉又夏都不合格。他們倆的激情只夠彼此取暖,分出去一點,容易禍害到別人。劉又夏抬起頭看著安遠,他的眼睛里有種縹緲的快意,像是末日來臨。其實按照他的說法,死亡不見得就是件壞事。對劉曼寧而言,死去遠比繼續(xù)活著更值得贊頌。她犯下的惡也許上不了天堂,可劉又夏不會再有怨恨了。他會想起“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的道理,然后為她披上“母親”的神圣外衣。而她,也會從陸轍手上解脫。沒有愛,也沒有恨,愚蠢的一輩子被掩埋起來,甚至會在歲月里泛出流星的微光。他們三個人原本是個穩(wěn)固的三角形,有一方先認輸、先崩塌,雖然姿態(tài)慘烈,卻仍是最好的快刀斬亂麻的手段。劉又夏吻吻安遠。他沒有那么難過,暫時不需要依靠□□來緩解疼痛。“睡吧,明天可能會更忙?!?/br>安遠輕“嗯”一聲,抬手關了燈,兩人隨即掩進一片喑啞的黑暗里。電話是五點左右來的。劉又夏眼疾手快,接通后也沒有細聽,匆忙扒拉好衣服后起身往外走。安遠也是一夜沒睡,聽到鈴聲后趕忙從床上爬起來。兩人一路小跑沖進病房,還好,足夠最后一面。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所謂的最后一面看上去滿是矯情。可劉曼寧清醒了,回光返照讓她認出了劉又夏,飄過去的眼神一片柔和。這個時候的她溫柔祥和,不再歇斯底里,也沒有把劉又夏當成那個早早死去的大兒子。她抬了下手,力氣不足,落下去的時候卻被劉又夏接住了。“……阿夏,不要怪我好不好?”小的時候劉曼寧是會這樣說話的。在劉又夏起了灰塵的記憶里,偶爾冒出來的劉曼寧嬌嬌艷艷,一雙杏仁眼泛出來的委屈能把人淹沒。……他長時間沒有開口。放到從前的大多數(shù)時候,劉曼寧會催他,會大喊大叫,甚至是精神崩潰做出一些傷人傷己的事。可現(xiàn)在她的嘴角始終掛著溫柔的笑,一雙眼睛輕輕地望過來,像是只討好的小動物。劉曼寧重新變成那個沒有遇見陸轍之前的劉曼寧了,她漂亮的不像話,一如畫里的古典美人。劉又夏蹲下身子,湊過去在劉曼寧臉頰上親了下。他哄著她,用盡全身力氣說出來一句“我不怪你了”。他把安遠也拉過來蹲下,看著劉曼寧說道:“他叫安遠,是要陪我走完一輩子的人。我愛他,像你愛我一樣?!?/br>劉曼寧聽完這句話,突然朝他眨了眨眼睛。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碰下安遠,對方知趣地握住她的手放在臉頰邊。“我見過你的?!彼袷窃诨貞?,不過沒一會兒就放棄了?!耙惠呑犹L,以后你們兩個人要好好生活?!?/br>“我才知道原來死之前人是會變清醒的?!眲⒙鼘帓暝氚褎⒂窒膿Ьo懷里,這個動作失蹤了十多年,只憑她自己根本做不到。“要是早一點知道就好了,你也不會痛苦那么多年?!?/br>劉又夏沒有反駁,坐上病床后把她半摟進懷里,手掌一搭一搭地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覺。劉曼寧還握著安遠的手,臉上現(xiàn)出一種叫人悲傷的滿足。她這一生,多半是在混沌中度過的,快樂的時光久遠的宛若泛黃的紙片。遠遠看著就好,一碰,就要碎了。她半瞇著眼,好像要睡過去,突然間又醒了過來。她掙扎著把手上的戒指脫下來,力氣不夠,最后還是劉又夏幫的忙。劉曼寧被施舍的三十多年的婚姻,終于由自己親手結束了。她捏住戒指往陸轍的方向輕輕一拋,也可能是故意的,東西掉在地上發(fā)出“?!钡囊宦?,把對方嚇的退后兩步。“我撐不到離婚了?!眲倓偰强跉庖呀?jīng)耗掉劉曼寧所有的精力,她小聲念著這句話,頭漸漸歪向劉又夏懷里。“沒關系,我會辦好的?!眲⒂窒氖竦乜粗鴮γ娴陌讐?。懷里的劉曼寧呼吸冷卻,手也撐不住安遠掌心的溫度松弛下來。劉曼寧荒唐愚蠢的一生,到這里就徹底結束了。離婚的事情對劉又夏來說不難辦,可陸轍不愿意簽字。他把所有人關在門外,一個人在椅子上躺到天黑。不過這點問題壓根不算問題。一周后,離婚協(xié)議書和離婚證還是被寄到了家里。中間的過程不論,劉又夏把兩樣東西放進骨灰盒里,埋在了外公院里的海棠樹下。安遠請假陪他,兩人填好最后一抔土后一齊在地上坐下。“要過年了,回家的票買好了嗎?”劉又夏捏著安遠的手指,上面沾了不少泥巴,他便細心地一根根揉搓干凈。“嗯,買好了。爸爸和大伯說今年我們一起過年,人多熱鬧,不過我覺得是我爸偷懶不想招呼我們?!?/br>劉又夏笑著掐他的臉,“哪有你這樣不識好人心的。過年當然要熱鬧點,就是不知道大伯家的房間隔音效果怎么樣?!?/br>安遠指著鼻子佯罵道:“你個色胚,大過年還能不能想點別的了?”劉又夏小鳥依人地偎在他肩上,一邊笑一邊搖頭,“不能,我就是那種飽暖思□□的人。你要是受不了……沒有受不了,我那么疼你怎么會受不了對不對?”安遠被他造作的語氣激出一身雞皮疙瘩,他抖了兩抖,最后還是摟著人在凜冽的風里交換了個深沉的親吻。天空昏暗,新年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