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6
成府,“有些事,本不該我說,公主那邊,你們……”下面的話仿佛難以啟齒,成去非淡瞥他一眼,也不作聲,虞歸塵只得輕嘆:“我總想著,你早有子嗣也是好的。” 一句話觸得成去非有些黯然,他十八歲娶親,有一女卻早夭,隨后韋蘭叢也逝去,直到如今,逢上眼下時局,子嗣一事真是有些遙遠了,而關于他鴆殺發(fā)妻的傳聞卻一直甚囂塵上,傳得整個江左人盡皆知……這么想著,慵懶癡迷的歌聲驟然響起,漸次逼近,兩人皆聽得一清二楚。 第13章 來人衣衫單薄,敞著胸懷仍不覺冷的樣子,額頭汗珠滾滾而落,虞歸塵再往下看,才看清他竟連鞋子也沒穿,一雙赤足白玉般晶瑩與雪同光。 是顧家六公子顧未明。顧未明自幼負“神童”嘉譽,輕狂意氣,如今到了弱冠之年,依舊任性而為,無所顧忌,整日沉浸于宴會之樂清談之歡,這會跑成府來,多半是發(fā)癲。 虞歸塵同成去非碰了碰目光,看出他這是服了五行散,顧未明好似醉酒模樣,還在往外扯著薄衫。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眼見他越發(fā)癲狂,兩人只得扶著他進了府,讓人溫了酒給灌下去。又命趙器端了盆冷水進來,拿棉布浸透了擰干,把顧未明身上外衫褪盡,一點點擦拭著脖間、臉頰各處。手中棉巾漸漸溫熱,又丟進水盆里去,水盆中新添了冰塊,如此弄了半晌,待他身上熱度消散,才找了件成去非的舊中衣給他穿上。 中衣已洗過多次,舊衣裳反倒柔軟貼身,顧未明這才長舒一口氣,他平日的眼神總是迷離,此刻反倒明朗如日月光華,像是淬著火光:“何以解憂?唯有行散一事而已,我看兩位心事重重的樣子,真是心疼得很?!?/br> 看他又開始發(fā)囈語,言辭間多有曖昧之處,虞歸塵只好向成去非建議:“要么留宿一晚,外頭寒氣重,遣人去顧府送個話?!?/br> 成去非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曼聲道:“不用,讓趙器送他回去,順便告訴阿灰看好他,國喪期間不許他出門亂來?!庇輾w塵明白這是怕落下把柄,屆時大將軍發(fā)難,少不得麻煩。 趙器剛應聲,要去扶他,顧未明冷冷看趙器一眼,繼而對著兩人陰陽怪氣道:“大公子此刻不去陪長公主,卻和虞靜齋大冷夜站外頭,我留宿一宿倒不能了!”說著笑得更甚,目光直逼兩人。 “你此刻倒清醒了,趙器,送他走?!背扇シ谴蛄藗€手勢,不想再理會。 虞歸塵心里嘆氣,不和他計較,任由他胡言亂語幾句,一同和趙器扶他出來。要上車時,他忽就靠入了虞歸塵懷中,趙器看他那不宜的舉動,心底滿是反感。服散備受江左世家公子們推崇,一個個浪蕩至極,自以為瀟灑罷了,不務實事,卻個個身居高位,倘是大公子為九五之尊,怎能容下……趙器忽然打住,暗罵自己怎么就想到了這上頭。 最終車馬平穩(wěn)而去,虞歸塵才步行往家走去。 屋內(nèi)清凈下來,成去非立在屋檐下仍在靜靜思慮著朝中諸事。新皇登基數(shù)月有余,大將軍并無多大動靜,他走一步,他們便要思量兩步,如此這般日慮萬機,陽壽真要少上些年頭了。 “大公子,顧公子已送回去,您的話都說與顧家長公子聽了。虞公子也已安然到家?!壁w器何時回來的,他并未在意,只揮手示意他退下了。正要折身準備夜讀,驟然想起顧子昭那前半句話來,便信步朝樵風園走去。 成府的幾處園子是依四季命名的,春曰細柳,夏謂荷月,秋乃樵風,冬為聽雪。長公主嫁過來住在樵風園,出了成去非的書房,往東過一道月門,就能看見一叢鳳尾,遙對著正屋窗格,走廊底下是烏漆柱。下兩層臺階,廊外有株古槐,夏日里會篩一地碎銀片似的日光,映在一地的青磚面上,整個園子都十分陰涼。 一盞燈火如豆,窗子上映出斑駁人影。 外室寂寂,芳寒就著燭光手底飛針走線,案幾前琬寧則在認真注釋著,藏書樓的大火在她眼前就不曾熄滅過。往日在宮中,她不能貿(mào)然做這些,如今出了宮,躲在這宅院深深里,竟有這番好處。 她不知自己到底是如何熬過這些混沌艱難的一日日,只知既然住進了成府,便有機會找煙雨jiejie。她整個人自公主下嫁以來,倒覺得有了幾分清醒,不似在宮中那般虛浮,孤魂野鬼似的茫然。 許是換了地方的緣故,那宮殿實在曠得讓人難安,想到此,英王,不,該是今上了,琬寧心底輾轉(zhuǎn)一番,說不清每回見到他,是怎么回事,此刻,竟仿佛是前世般遙遠了。 成去非進來時,詫異這份靜寂,看見她二人各自忙碌,便往琬寧身后站定了。 這下筆猶如雨潤花開,家學應是極好的,早聽聞公主的換了伴讀,出身很不起眼。當日大婚不曾留意,此刻借著燭火打量,竟不過十三四歲的光景。 因在其身后,看不清模樣,只見青絲半掩,耳畔處別了一朵小小的簪花。 不多時,成去非發(fā)現(xiàn)她竟是在注解,江左解經(jīng)的皆是大族長者,只說一書,大儒阮正通早年便有過注解,靜齋的父親也曾有所著述。 她一個小姑娘,居然在這解經(jīng)?這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芳寒低首半天,脖頸有些酸楚,正想活動下身子,抬首看見成去非就立在琬寧身側,驚得霍然起身,忙放下花繃,斂衽福身。 唯琬寧還不曾察覺,眉間微蹙,輕輕咬著唇似陷入沉思。芳寒不便提醒,看成去非打了個手勢,便又坐下來,卻無多少心思在活計上,只感念成去非竟有耐心,一直無聲看著琬寧伏案書寫。 直到琬寧暫停,發(fā)現(xiàn)該抻紙了,遂輕置筆墨,嘴里軟軟問道:“芳寒jiejie,你現(xiàn)在忙嗎?” 言罷側過身來,驟然看見一襲身影立在眼前,她忍不住低呼一聲,慌亂中起身,紙張被蹭掉了一地。 芳寒見狀,正要去撿,卻見成去非已俯下身子,一張張錯開,唯恐粘在一處弄壞了字。琬寧呆呆站著,看他這般小心翼翼,臉上早漫了層紅霧。 之前成親當日,她曾就近暗暗仔細打量過他,他整個人冷峻異常,不怒自威,和江左諸多風雅子弟多有不同,讓人過目難忘。 “賀姑娘,你不要怕?!背扇シ翘嫠砗梅庞趲装福Z氣雖淡,可這句話卻莫名讓人心安,琬寧無意迎上他投來的目光,只覺肺腑間一陣涼,那雙眼睛猶如深不可測的潭水,仿佛一眼便能把人看透了。 她胸口直跳,腦中紛亂如麻,猜方才所寫定被他看了去,真是讓人難為情。 以往在阮府便聽聞烏衣巷成家大公子通百家,能解五經(jīng),就是兄長們說起他,也多有溢美之詞,雖然其中還夾雜著其他語焉不詳?shù)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