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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常銳利,似能傷人,成去遠凝神看著,不想成去非早有覺察,抬首瞧了他一眼,成去遠被一瞥攝住,忙收了心神。 “過些時日,借給父親沖喜的名頭,你和璨兒的婚事該辦就辦了?!背扇シ莾叭婚L兄如父的口氣,成去遠唯有點頭稱是,對于璨兒,他沒有道理不滿意。虞書倩自是閨房之秀,通詩書,明事理,于成家正是上好人選。兩人自幼相識,也曾親密無間在一起嬉鬧讀書,算是兩小無猜。不知哪一年開始,兩人似是明白日后之事,無行中不覺客氣許多,一舉一動頗合禮法,成去遠只覺悵然,卻也漸漸習(xí)以為常。 想到這,成去遠忽又惦念起父親來,不禁問道:“父親的病……”剩下的不用出口,兄長也自能領(lǐng)會。 “是,父親是真的病了,而且情況不是很好?!背扇シ敲鏌o表情看著窗外,這目光越是平靜如深潭,成去遠越是看不懂,又低聲問:“那兄長如何打算?” “你婚事過了,我便請辭,你我在家盡孝而已?!背扇シ堑f,成去遠難掩驚愕,倘連兄長也退下來,朝中無人,他成家要如何安身立命? 成去非斂了斂衣襟,外頭傳來打更聲,便對他說:“你先回去歇息,夜深了?!币娝q疑著起身,成去非一眼看透二弟內(nèi)心所慮,卻不解釋半句,待他出去,自己也踱步出了門。 外面一片沉寂,整個建康都在落雪。成去非仰面看著寧靜的虛空,任由雪花融進眼中。他很少這般漫無目的地行走,腳下的積雪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如今宮中中護軍一職換成了從兄成去甫,從兄這個職位,是父親拿江州換的。從兄本為江州刺史,大將軍到底十分顧忌許侃,在中道江州擺設(shè)一局,自然安穩(wěn)許多。這是父親病前最后掙來的一個機會,父親果然深諳大將軍心思,成去非佇立一株梅樹下,陷入沉思。 梅花的清香和雪之沁涼混在一起,順風(fēng)而來,身上大氅紛飛,手中長燈隨之輕曳。前方水池假山后忽閃出一盞河燈,一路漂過來。 微弱的點點光亮,漸漸靠近。 他俯身撈起,河燈內(nèi)置薄薄紙箋,打開來看,一行極漂亮的小楷:潛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他借著燈光一眼認出是賀琬寧的字跡。 白紙煙字,倒刺眼,成去非心頭一怔,驀然想起韋蘭叢來,事實上,自從發(fā)妻故去,他甚少憶及,連帶那早夭的稚童,不樂壽,不哀夭這是他一貫的態(tài)度。他不是虞靜齋,草木枯榮引發(fā)的皆是難言的焦灼。而他,向來是沒時間感慨生死之事的,時間于他從來不夠,遠遠不夠。 此刻風(fēng)雪漫漶,小小一盞河燈,好像忽然照亮過往,他的妻他的女兒都長眠于萋萋芳草下,再也不能開口說人世的話,墳頭內(nèi)外,天地有別。成去非緩緩闔了眼,耳畔漸漸響起朦朧的歌聲,那聲音仿佛是從悄寂的水底慢慢升起來的,夾雜著嗚嗚咽咽的風(fēng),悅耳中又帶凄愴。 他駐足原地閉目聆聽,終聽出反復(fù)吟唱的是里的東門之楊篇,歌聲驟停,他這才回神。隨之而來的是一陣低沉的抽泣聲,他不禁朝前走去。 假山后,果然蹲著賀琬寧,臉深深埋在兩膝間,她抽泣得實在厲害,大氅早滑落一邊,身子蜷縮顫抖如受傷的小獸——天地之間,再無容身之地。 成去非見她悲慟難忍,這才想起上回一事,本忙于應(yīng)付時局,無暇顧及當(dāng)時疑慮,此刻重拾于心,不免又生幾分猜想。 再四下望去,松柏如墨,風(fēng)雪肆虐,她一人,更顯蕭索,便俯身替她重披了大氅,琬寧毫無覺察,看上去只是個小小的人兒,孤寂萬分。 “賀姑娘,”成去非蹲在她身側(cè)輕喚一聲,眼前驟然出現(xiàn)的身影,嚇得琬寧幾乎失了魂魄,她哆嗦著起身單薄如風(fēng)中一剪紙錢,臉卻紅燙似火。 她怕是哭糊涂了,杵在那,風(fēng)雨飄搖的模樣,也沒有見禮,成去非只好把那再次滑落掉地的大氅撿起來,上前替她綰了結(jié),琬寧身子抖得厲害,木木地任由他收拾。 他那雙修長手就在眼底朦朧中游走,唯風(fēng)雪聲,盈滿了耳廓,雖然猛烈,卻來去無憑,形如生死。琬寧忍不住抬首望著他,恰巧迎上投來的目光—— 那瞳孔是深不見底的寒潭,好似巨大而不可掙脫的夜。她忍不住想顫栗,卻不肯動,直直對上他的眼睛。 成去非眉睫輕顫,落了雪:“寒氣這么重,賀姑娘還是回房的好?!?/br> 饒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她卻眼淚一下子失了控,洶涌而出,止都止不住。 看她這般模樣,成去非忽想起虞靜齋只見她一面便評定的話:賀姑娘的眉眼像畫中人,遠山凝愁,秋水脈脈,一見便知是有情人。 此刻借著雪光看,倒真有幾分貼切,她不言語,臉上全是淚,成去非皺了皺眉,微微側(cè)眸朝木葉閣方向瞧了一眼,示意她:“我送你回去?!?/br> 一語既了,成去非只覺一陣風(fēng)撲入了滿懷,眼前人忽就緊緊擁住了自己,她身子輕,雛鳥歸巢般貼在胸前,顫著,縮著,嗚嗚咽咽,無助極了。 成去非一動不動,無任何回應(yīng),只直直挺立于風(fēng)雪中,由著她嚶嚶顫抖。他許久不曾和人這般親昵的相觸,心底有些許的不適,卻也覺無甚大礙,只當(dāng)琬寧有傷心事無從化解罷了。 琬寧臉埋得深,幾乎忘記自己如此失禮,只覺那股涼到骨子里的孤獨思念活生生要把人毀滅,她陷在絕望里頭,什么也抓不住,而眼前這具身子,是個真真實實的人,活著的人,仿佛相擁一刻,那些虛妄的意念便不再落空,那些熟悉的人,便又再次活了過來。 她慢慢松開成去非時,整個身子如遇火煉,迷迷糊糊道了句:“我失態(tài)了,您不要怪我……”不敢抬眼再看他神情,深一腳淺一腳踩著雪搖搖晃晃往回走了。 那襲身影漸遠,成去非正欲折身,借著光亮,他瞥見方才琬寧蹲過的地方似乎有一團東西。 第40章 俯身撿起,卻是一柄小小團扇,不過女童所用規(guī)格。他挑高了燈,看清楚上面繡著蘭,并無特殊處,遂收了起來。 待回到內(nèi)室,看這團扇,冥想半晌,也未能想通眼下這季節(jié)她抱著個團扇是什么情況……成去非對著燭光不住轉(zhuǎn)動那扇柄,蘭繡得很精致,兩面都有,看來繡者很有功夫,成去非眼前忽一亮,團扇停在了半空。 杳娘本已在睡夢中,得知大公子傳喚,利落起了身,簡單盥洗一番疾步來了成去非的內(nèi)室。 “把這扇子拆了,小心些,過后再復(fù)原,不能有痕跡?!背扇シ墙淮宄媚锉阍谝粋?cè)細心置弄,等差不多完成,成去非接了過來:“你先在外頭候著?!?/br> 這團扇果然有講究,成去非小心翼翼抽出夾層中那薄如蟬翼的紗絹來,仔細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