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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成去非默默點頭,除卻家宴,他確是不夠關(guān)心桃符,許是心底覺得桃符畢竟是嬰孩,有一眾人細心照看,又有璨兒這個良母,無須顧念,沒想到去之連這個都知道提醒自己了。 “兄長,”去之依然立在那看著自己,成去非輕笑:“還有事?” 去之眉頭攢在一處,含糊不清道:“兄長也該有自己的子嗣,即便不是正室所初,”說到這,無端想到自己,唯恐再說便失言,及時打住,默默離開了。 良久,成去非都覺得心底是冷的,如今,他沒了父親,來路已斷。尚無子嗣,是他同父親兩代人的遺憾。而閨中妻,則形同虛設(shè),殿下是真正的目冷心冷。他想起少年時隨母親去靈隱寺禮佛,那座上觀音寶相,頭戴天冠,身著□□,姿容典麗。佛性雖猶如水中月,可見而不可取,但觀音的模樣,則是確切地告訴眾生:一切隨緣,一切依法,又一切如空虛之意。 當(dāng)真貼合殿下性情,卻絕無無半分慈悲。 他的兩任妻,交錯在一起,仿佛冰上燃起的火海,而他則置身于浩淼的荒野上,和誰都無法相依。 成去非慢慢起身,取下燈罩,吹滅了那突突躍動的燭火。心中不辨悲喜,榻上錦衾寒,可日子分明剛?cè)肭?。和衣而臥,聽著外頭園子里的蟲鳴,眼睛忽有些疼意,他漸漸失去了思考的力氣。 耳邊濤鳴忽遠忽近,眼前細浪忽濁忽清,身底慢慢好似發(fā)酵出一股近似醉酒的懸空感,他忽然覺得自己焦渴如斯,置于困境,已如病獸。 昏沉睡意中,便有一襲熾熱嬌弱的軀體蛇一般滑入懷中,仿佛只需一只手,便能拿捏住懷中人所有的柔軟,底下猶如洪水泛濫,他扯下礙事的褻褲,指尖很快就在那片水草豐茂的幽深中迷了路,他只得翻下身子,讓她全部承受著自己,接納著自己。 明明是纖不可支的單薄腰腹,卻偏又充滿著遒勁的韌性,他一下一下貪得無厭地狠狠地撞擊著,猶如裘馬輕狂的絕望,只能同她骨血交纏,看著她眼中盡是初承歡的懵懂,似娛還痛,白玉般的身子盡在自己掌間…… 醒過來時,恰不曾耽擱早朝,成去非皺眉看了看身子底下,輕吁一聲,到底有些恍惚,他甚少有夢,就是年少時,也不曾如此,夢中人的溫存仿佛還留在腹間不散,那張臉也清晰印在腦海。 胸腔里裹著的這顆心,莫名悸動一陣,成去非喚人打來冷水,盥洗一番,換上朝服,出橘園時,尚且需要挑燈,他下意識看了看仍淹沒在微醺天色中的木葉閣,身側(cè)并無他人,照樣掠過一絲尷尬。 好在出了烏衣巷,他頭腦思緒漸漸恢復(fù)平日冷靜清明。 官糧沉船,牽連方山津,扯到顧家顧未明,他上呈的折子措辭明確:損失要顧家補上,且顧未明停職罰俸一年,一并又降了官職。至于津關(guān)兩處關(guān)稅,連帶著務(wù)必要細查一番,正是整肅章程的一個機會。 查出來的官員,他早已給想好了去路,瘴氣叢生的雷州,恐怕不等到目的地,便要死一批。這番行事,下手快,處置重,尚書令親查,無人敢敷衍。 證據(jù)鑿鑿,朝野上下不好說什么,私下里卻不能不議論。顧未明于眾人前,忽這般丟了臉面,心底恨恨,下了朝,待人散后,在官道上截住了最后出來的成去非。 “大公子欲行大將軍故事?” 言辭不恭至極,顧未明眉眼藏著針尖般的笑,成去非卻連看他也不看,只管目不斜視往前走。 身后顧未明幾步趕上,側(cè)身擋住了去路:“成伯淵什么時候也學(xué)會了栽贓陷害?怎么,眼下就想著掃清四姓,你便能一步登天了?” 成去非冷冷瞧著他,他仍是慣常的傲慢模樣,嘴角那一縷笑意格外冷酷:“成伯淵只敢拿我開刀么?真有本事,拿了江左所有人,我開先河算什么,半截身已入土的老東西大有人在!” 好囂張的模樣,成去非見他猖狂至此,更不想理會,錯開身子要走,仍被他攔著:“我告訴你,那船官糧,我都嫌它窮酸,你若想,”說到這,故意壓重了“若”字,“拿我,好歹換個說辭,真嫌污了我這身份……” “你還記得身份,真是難得,也好,你有一年的時間來好好思量你的身份。”成去非終于接話,“你歇一年和歇十年,沒多大區(qū)別,回府養(yǎng)著吧?!?/br> 顧未明怒火走到眉梢,忽又化作一股冷笑:“這江左,手都伸有多長,你比我清楚,查吧查吧,我就看你能拿下幾個,最后別查到你成家自己人頭上去!” 一陣風(fēng)掠過去,兩人皆衣袂飛舞,成去非只覺寒意透骨,顧未明那末了的一句,直擊心坎,他靜靜抬眼注視著眼前人: 端的一副好皮囊,四姓的貴公子,骨子里卻早已爛透了,可嘆的是,腐爛的,不只眼前人。 “成去非,”顧未明越發(fā)過分,挑著桃花眼直呼起他的名諱,“過河拆橋也太心急了些,你想做什么,我清楚,可你要是覺得自己有這個本事,哼,別忘了,這些老家伙都還沒死,你還是先熬死他們再做春秋大夢吧!” 這便是顧子昭的厲害處。 他精明,他陰毒,一番惡語相向,把藥下得又狠又準,直戳心尖,偏還要有恃無恐地讓他成去非知道,讓他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全盤收下那些扎心的話,自己消化去。 這般精明聰穎的人,偏偏是個無恥之徒,他一身本事,任性浪費,絕不肯為任何人所用,什么人倫綱常,什么功業(yè)不朽,全都是虛幻泡影,唯有懷中美人,口腹佳肴,才是切切實實可知可感,誰都馴服不了他顧未明! 成去非冷冷瞧著他那張?zhí)^俊美的面龐上,已經(jīng)扭曲了的笑靨,像是一張丑陋的面具附在魂魄之上,頭也不回地大步去了。 身后還是順風(fēng)又送來幾句:“成去非,你別忘了,離了烏衣巷,你可什么都不是!烏衣巷捧得了你,也照樣摔得死你!” 恨不能挫骨揚灰的這一句,久久回蕩在狹長的官道上空,聽得人心底怒火亂竄。成去非神情漠然,沒有駐足,沒有回首,他從一開始就清楚,眼前這條路,他無需回首,永遠都是。原地徒留顧未明一臉的不甘,他很少這般失態(tài),視線里遠去的那襲身影,無論如何冷酷,都依然這般美麗。 成去非并沒有急著回府。 涼氣習(xí)習(xí)隨谷風(fēng)而來,秋意漸近。成去非順著石板小徑往郊外走,很快看到鄉(xiāng)野人家,對澗菜圃葵花數(shù)十株,如碧竿懸球,金燈列仗,饒有生趣。牽?;先思一h笆,亦油油然如青帷翠幛。 待又走一段,大片良田躍入眼簾,他駐足于埂間,四目望去,木葉微脫,人煙俱渺。事發(fā)半載多,這一季收成已過,遠處有野火順風(fēng)而起,映得秋色灼灼,煙火氣息慢慢彌漫開來。 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