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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朝琬寧笑道:“賀姑娘,垂足坐即可?!?/br> 琬寧本正想如何再推辭,忽見這胡床,不免怔了怔,聽婢女說“垂足坐”,更覺新奇,不過很快靈醒過來,低語道:“我還是改日再找您?!?/br> 她后悔方才自己一時情急,腦子里只想著離開成府,這會冷靜許多,至少要先等顧公子的消息,本不知如何脫身,沒想到他竟平白給她這么好的機會,自然是要想法趕緊走。 “留下吧?!逼溜L后傳來他略有疲乏的聲音,琬寧見那兩個婢女默默退下,知道是他的意思,不禁心中一寒,便把他往壞里想,再也顧不上其他,就要逃,卻聽成去非忽道: “今天是我母親祭日。” 毫無情緒的一句,聽得琬寧心中驀然一慟,怔怔向那屏風瞧去。 霧氣彌漫,空氣濕潤且含著一股清清涼涼的香,琬寧抿了抿唇,不知該說些什么,腦中盡回蕩著他這突如其來的話,心底不覺漫上來一縷悲辛。 他浸在熱水里,身子漸次泛上來些暖意,便緩緩闔了眼,不知外頭動靜,半晌才低問道: “你走了么?倘是沒走,過來陪我說說話吧?!?/br> 琬寧心底轟然一軟,她就這么沒用,被他拿捏住命門,稍假詞色,就能叫她不得不轉身,她愿他是真的,有那么彷徨的一刻,他亦會需要她,正如她從來都需要他。 “您說,我在這聽?!彼睦锼彳?,就勢坐在了胡床上,外頭的雨聲,清晰入耳,滴在心頭。 “我要你到我身邊來,你可愿意?”成去非聲音仍是懶懶的,更像是快要睡去的感覺,琬寧心頭詫異,他素日里是鐵石鑄就的一把武器,總讓人產生那不是血rou之軀的錯覺,眼下是病了么? 胡亂想著,只聽他繼續(xù)說:“你不要害怕,只是請你為我添些熱水。” 琬寧慢慢起身,一直絞著的雙手游移攀上胸口,立了片刻,垂目繞過屏風,見浴桶旁也擺著兩具胡床,遂挽了衣袖,添了些熱水進去,輕聲問:“行了么?” 成去非“嗯”一聲,手指叩了叩浴桶邊緣:“你坐這里?!?/br> 見她順從坐在胡床上,他忽動了動身子,漾起一層水波嘩嘩作響,嚇得琬寧身子一僵,不禁抬首看他,迎上他水霧不清的眼神,心底又是一驚。 “身子還疼么?”他問的淡,并不是殷切語氣。 琬寧隨即埋首,默默搖了搖頭,他那目光便落在她胸脯之上:“身子不疼了,只怕這里仍是涼的?!?/br> 聽得琬寧身子微微一抖,好似隨著這話也涼了幾分。 “你大約仍恨著我,以至不肯同我說話,我細想過,倘你不識詩書,或未必艱貞如是,書上學的,便要行出來,我本不明白,你當日為何死倔著不肯道實情,如今才知曉,許是天意,借你之身,教我再學如何收性情,免喜怒,建功業(yè),不能回頭,蘭因無由?!?/br> 他娓娓道來,像個透著薄寒的夢,語調不輕不重,反倒讓人更覺哀矜。 “可吃虧的終究是你,亦或者,兩敗俱傷也是有的?!背扇シ俏⑽⒂滞笱鋈?,閉目輕語著。 他肩窩下有傷,琬寧這才留意到,經歲月,顏色越發(fā)深重,盤踞在那片光潔如許的肌膚上,更顯得一團猙獰且丑陋。 “您的傷怎么來的?”琬寧忍不住問,成去非淡淡一笑:“我十七歲時在西北叔父帳下跟著歷練,受過一次箭傷,后雖愈合,可每至陰雨,骨常疼痛,原是矢鏃有毒,毒既入骨,唯刮骨療傷,便留下這么一處疤痕,怎么,嚇著你了?” 琬寧徐徐搖首,聽他說的太過尋常無奇,心底卻抽疼不止,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疼,哪怕她曾對他不能不怨。 有片刻的靜默,成去非便睜開眼,視線中的美人依然會為自己無心的解釋而動情落淚,他早忘記彼時鉆心噬神的痛,而眼前人卻心軟如斯,不由伸手欲撫上她臉頰,琬寧下意識避開,扭過頭去,他意識到自己一時失態(tài),便輕輕嘆息: “你不該再為我傷懷,我都尚已不在意,你又何必在意?” “大公子誤會了,換做他人,我亦會難過,只是覺得那不是常人能受之痛,于心不忍而已?!辩幷谛淝那氖眠^淚,低首攪了攪桶中水,又為他添了次。 “原是我自作多情,”成去非嘴角再度浮起一絲自嘲的笑意,“你這樣,我倒放心?!?/br> 琬寧面上一變,很快恢復如常,只問他:“您想說的說完了么?” “我都忘了,本是你有話要說。”他目不轉瞬看著她,身子因熱水泡久了,多少解他困乏,面上便重現幾分精神。 琬寧蹙了蹙眉,話輾轉于口半晌,終于問道:“您說倘我有意中人,絕不勉強我,是會放我離開成府的意思么?倘無意中人,也會放我走么?” “是?!背扇シ遣患偎妓鳎幰槐诰従徧嫠硭?,一壁顫著詢問,“日后還能算數么?” 她手在發(fā)抖,成去非猶豫剎那,還是伸手握住了她那纖纖細腕,他那手早泡的軟而暖,琬寧心底驟然一酸,毫無預兆,聽他異常平靜問自己: “你想離開成府?” 他一下看透她。 “還是,你不過,想離開我?” 琬寧呆呆望著他,腦中忽想起當日的苦楚折辱來,心扭成一團,并未回答,只默默抽出手,成去非會意,就勢松開她,半晌方冷了面孔: “倘只是你想走,我不會答應,你以為你讀了幾本書,就足以應付這世上瑣事?你那些骨氣,”他頓了頓,剎住本欲出口的話,轉而道: “是很可貴,但人活著,不是單靠骨氣,我知道你恨我當日惡行,自是終身難忘,倘只是仍惱我,就意氣用事,實不可取,我問你,你打算離開成府,是要自立門戶么?” 見她無言,便耐心同她解釋著:“好,我問你最簡單的事,你可知一吊小錢能買多少東西,用什么法子又可掙一吊小錢?眼下,建康正重新丈量土地,清查人口,你孤零一人,要獨自擔當賦稅?你可知普通百姓要擔負幾樣租稅?不說這些,就說你身為女子,是會織布紡衣,還是會種桑養(yǎng)蠶?” 他當真是那最務實的江左子弟,替她想的全是這,琬寧自然被他問得啞口無言,羞得耳面俱紅,眼見把她難為地又要落淚,成去非終是不忍,眉宇間說不出的落寞: “我不會放你走,日后恨我的人多的是,不差你一個,你且繼續(xù)恨著我罷。” 見她仍是不言不語,便又道:“眼見春深,你思量了三個月,就是為這事?看來真的再無他法,只能恨我了?!?/br> 說罷撥了一下水:“我要起身了,你先回去,我本想……”他心底仿佛漏跳幾下,忽就窒疼一陣,當是母親祭日的緣故,又讓他腦中縈繞會稽那幕天席地的陰寒——明明是鳥語花香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