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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不禁問道:“大公子是不是有心事?” 成去非松開她,在臉頰處輕撫幾下,隨即振袖而起:“你早點歇息吧,這幾日不要動筆墨,勞心勞神,對你身子不好?!?/br> 他的心事無須任何人懂,造命在天,立命在己,自難能同他人以心交心,成去非推門的剎那,冷風照例灌進來,和暖閣迥異的天地才能叫他時刻清醒,他不由抬首望了望無星無月的天空,這一日,便又西馳而逝。 第139章 散假當日,成去非仍同往常一樣, 四更天起身, 盥洗后, 讀一個時辰的書,再寫幾張大字,等天色微醺,用早飯,這邊打算著趁今日的空去尋史青, 讓趙器備車, 想了片刻,方又作罷: “步行吧, 從街市上過一趟, 看一看?!?/br> 趙器雖明白他是想順道察訪民情,但仍為難道:“路子畢竟有些遠,大公子倘是步行,中途再耽擱些,怕是到日落西山才能到他那里?!?/br> 出了石頭城,得再往東南約莫走三五里地, 確實不近, 成去非聽他說的在理, 仍囑咐去備車。 等換好常服,剛準備出園子,趙器忽匆匆而入,遞來一封書函:“吳公子命家仆送來的, 家仆說吳公子扭傷了腳,不便出門前來。” “可多問一句,傷勢如何?”成去非一面甩開,一面瞧了他一眼。 “問了,”趙器退至一旁,垂手站著,“家仆說是下階時沒留神,倒無大礙,因今日剛扭的,所以眼下難能出行,不過養(yǎng)幾日就能好?!?/br> “你讓人送些跌打損傷的藥膏去,就說我今日無閑空去探望,讓他好好靜養(yǎng)?!背扇シ且芽吹缴项^字跡,卻只有短短一行:上欲親臨訴訟。 那邊趙器應聲而出,他便拿來火折子,點了蠟,借著幽幽一簇火苗,把手上書函燒了,靜靜思索半日,方舉步而出。 車馬出了長干里,直到青溪一帶,街上行人如織,閭市似乎并未受到當日海災影響。這一段成去非步行而過,交替打量著兩側(cè)商肆攤鋪。人聲鼎沸,牲畜的哀嚎聲,討價還價聲,婦人高聲叫罵幼童聲,孩子哇哇亂哭聲,聽得趙器頭疼,他早把馬車寄在前處,陪成去非走這么一趟,雖耳目嘈雜,但好在不是頭一回,忽一陣膻氣順風送到鼻間,趙器微微皺了皺眉,原是前頭正有一戶屠家正在宰羊。 成去非見狀不禁想起了劉二哥,饒有興致走上前去,見那屠家俯身便拽過只羊朝案板上“砰”地一聲擲去,成去非近身相問:“這位大哥,今日利市如何?” 屠家哼哼一聲,還沒開口,卻先被那羊的后蹄子猛蹬了一腳,遂隨手cao過雪亮亮的鋒刀,毫不猶疑地自羊喉劃起,一順水地拉到肚皮上,一氣呵成,簡直比成去非寫那懸針豎還要嫻熟,游情末作之民自有其過人處,成去非看他袖子挽得老高,煙油油一片泛著膩膩的光,同那雪白的刀片倒成極鮮明的對比,再瞧那案板上的羊,早一動不動斷了氣,屠家自己這才騰出口氣,抬眼迅速瞥了成去非一眼: “哪來那么多利市,小民勉強糊口罷了!” 旁邊有人忽朝屠家肩上拍了一掌,啐道:“哎呦,你還哭窮!就這么一把刀,哪一年不是上萬錢!你這叫糊口,那我們就是要飯花子了!” 一席話引得眾人爆笑不止,紛紛打趣起那屠戶,屠戶手底沒閑著,剔起羊rou來,更是涮溜,頭皮rou分離得整整齊齊,鮮血順著案板凹槽處滴答落下,可他臉上神色早已變作不痛快,把那死羊皮毛往架子上一掛,嘴里嘟囔著: “也不看看如今的商稅多得跟這羊毛呢!你們真當我能掙著……上萬!”他猛一用力,把那羊腿拿鉤子鉤住了,高掛于最顯眼處,兩手順勢朝身上快速揩了幾把,空氣中的膳腥氣似乎便跟著又重了幾分。 眾人聽他如此說,亦跟著換了口風: “可不是,如今上街賣把青菜,賣籃子雞蛋都要收稅,噯,你們說官家收那么多稅,到底都用來干什么了?” “能干什么,自然是官家天天能吃著大油餅!” “瞧你那出息,也只能想到官家吃大油餅子!要吃,也得天天吃這羊腿!” “羊腿吃多了也膩歪吶,官家吃的自然葷素搭配,想必哪一樣都爽口!” 這些人說著說著便扯到吃上去了,民以食為天,吃飯是頭等大事,市井小民談資如此,習以為常,趙器聽得忍俊不禁,再看成去非,卻是一臉沉色,遂也慢慢止了笑,忽又見一人面上似是得意,漫聲道: “你們這些土包子,可知道那烏衣巷顧家的茅廁都是金子做的!擦腚都用綢子!那吃什么,也是你們能想出來的?” “呦!金子!” “那擦了腚的綢子還能穿呀?” “呸!沒見識,自然是都扔了!” “照你這么說,我們?nèi)ヮ櫦沂刂?,還能撿著不少綢子?” “你要肯穿人家擦腚的綢子,沒人攔著你!” 眾人一時嘖嘖稱奇,亂笑一通,眼見著越說越粗鄙,趙器正想提醒成去非是不是該走了,身后忽被人重重推搡一把,因沒留神,成去非亦被人扯得踉蹌幾步退到了邊上。 趙器見狀正要發(fā)作,成去非早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噤聲。 這驟然而來的變故,一下截斷眾人的高談闊論,只見一著了滿身綾羅綢緞的男子在一眾人的簇擁下,旁若無人踱到中間,眼角掃了一圈,冷笑道:“爾等平頭賤民,竟敢誹謗起朝廷市稅了?可知那市稅是誰定的?嗯?” 尾音有意挑得極高,眾人早噤若寒蟬,四下一片死寂,這人看眾人反應似極為滿意,朝身邊人打了個眼色,那幾人便利索上前,三下五除二把那剛剝好的羊取了下來,抱rou的抱rou,扛羊腿的扛羊腿,看樣子,也是熟極而流。 這屠家登時變了神色,上前哀求道:“小民可一句話也不敢說,您……” “怎么,”這人根本沒心聽他這一套,“沒收錯了?你這是要傳到府衙去,官家可不是一頭羊就能打發(fā)的了!這也給爾等一個警醒,管好自己的爛嘴!官家也是爾等能妄議的?!” 說罷不再理會屠戶,打了個響指,一眾人竟揚長而去。 成去非望著那遠去的身影,略略踱了幾步,再看那屠戶一臉喪氣,把那刀朝案板上重重一甩,刀鋒入板,爭鳴作響,嘴中罵了句“娘的!”卻也無法,只對眾人不耐煩擺手:“散了吧,散了吧!” 一語剛了,眾人還沒散去,方才那一幫人倒折回來一個,滴溜溜一雙眼四下剎了幾圈,忽朝屠戶身后走去,到那邊便撈出兩只雪白的羊羔來,夾在懷間,趾氣高揚道: “府衙的幾位大人最愛這羊羔rou,給你個機會也獻獻殷勤。” “你倒說說,是哪個大人喜歡吃這羊羔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