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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盡。 顧曙在探望過妻女后,便朝書房方向而來。他這書房的布置上倒和虞靜齋的書房有異曲同工之妙,務在簡,務在清,既不像顧子昭那般冗贅繁復,也不似成家大公子太過因陋就簡。如今四旁自有修竹百竿,以招清風,南面長松一株,可掛明月;老梅寒蹇,低植入窗,芳草縟苔,周于砌下。東屋置道法二家之書,西房置儒家典籍,中橫幾榻之外,雜置詩文名繪。從窗子這邊望出,又可見薜蘿滿墻,春夏兩季,時有鳥鳴嚶嚶間或期間,大可得天機活潑之趣。 案幾上一并陳著水晶鹿鎮(zhèn)紙、玉荷葉筆洗,青瓷兔形水盂、碧玉筆格等物件,一眼掃過去,顏色形狀搭配倒還算賞心悅目,顧曙凈了雙手,忽想起今日觀史青重修朱雀航,心底一時起意,也不需任何人伺候,親自拿了縑絹鋪開,所用之墨卻是他自己親制,其間除了多多加膠,另又下珍珠一兩、麝香半兩,可添香防蛀,一舉兩得。這般調(diào)制出來,自然是色點如漆,時人用墨,講究的正是漆煙明亮。 長橋臥波,橋身是煙,水便是白,計白當煙,奇趣乃出,顧曙正潛心于畫,外頭丁壺匆匆而入,見他此刻雅興正在頭上,猶豫著要不要開腔,卻聽顧曙笑道: “有一事,我得說你,我記得還是夏日里就提醒過你,給我備些秋毫,如今大雪都要下來了,也不見蹤影,看來我平日是太過好脾性,才慣得你們一個個都把我的話當秋風過耳。” 丁壺猛一拍額頭,連忙道:“小人罪過,竟把公子這等大事給忘了!” “算了,下不為例?!鳖櫴锸值c曳斫拂,一點一畫,別是一巧,鉤戟利劍森森然,他向來喜用疏體描繪丹青,力求筆不周而意周,一旁丁壺補道: “這會估摸著還能打得到秋兔,要不小人這就著人去?” 顧曙笑著搖首:“你不懂,作筆雖須用秋兔,但一定得仲秋取毫,孟秋去夏近,其毫焦而嫩,季秋去冬近,其毫脆而禿,惟八月寒暑調(diào)和,毫乃中用?!?/br> 丁壺聽得豁然開朗,細想還真是這么個道理,正想喟嘆,忽記起要緊之事,方才被長公子這番閑情雅致給打斷,好不易又續(xù)上:“公子,建康府衙那邊已經(jīng)知會好,先前留的那份狀詞副本,縣令已呈給了廷尉署派去的人。” 說到這,丁壺不得不暗自欽佩長公子的細密之處,當初找人替這夫妻寫的狀詞,長公子竟有心于府衙留副本,這個案子只要是稍稍有些腦筋的,都知建康縣衙門定不好接手,可又因是京畿腹地之故,不敢隱瞞,唯有上報廷尉署才是唯一出路。想必長公子也是如許打算,不過恰逢官倉的案子攪得天翻地覆,這個案子自然要先壓一壓,待官倉事了,遣人去廷尉署旁敲側擊打聽一番,卻并無任何動靜。這邊顧曙正思量如何挑起,不意廷尉署忽就有了風聲,但就底下人所報來看,廷尉署當初是沒接到建康府衙上報的,這就奇了,王靖之最初跟自己委婉提及此事,以他剛貞性情,斷無挑撥他兄弟關系之意,不過希冀他這個做兄長的能起勸誡之功,外人只當他兄弟如塤如篪,最不濟也得是鬩墻外侮,豈不知越是他們這種人家,尺布斗粟,便大可要其性命。 如今廷尉署出面最好不過,顧曙也甚想知道此事個中曲折,那卷宗是如何半途不翼而飛,整個西仁里包括那對夫妻又是如何人間蒸發(fā),顧子昭兇殘跋扈到如何田地,想到此,顧曙忽覺得心頭甚是愉快,末了收筆,緩緩落“歲在執(zhí)徐孟冬既朔顧曙畫祝成伯淵”款,草書淋漓如急風回雪,再下押著“秋空霽?!钡挠?,自己端詳良久,方道: “這個事到此為止,后續(xù)就不用跟了,廷尉署那些人不是吃素的?!?/br> “公子,您說大公子是如何得知這事的呢?”丁壺忍不住探究,一肚子疑慮不解,案件既沒送到廷尉署,廷尉署卻聞風出動,這也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 顧曙還在打量這幅完成的丹青,一笑道:“風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瀾之間,上回官倉的案子,最開始亦不起眼,也無礙終成風暴,大公子自是天生慧眼,無所不究,”說著朝手底佳作努了努嘴,“回頭把這送到成府?!?/br> “公子,不裱好再送嗎?”丁壺就勢瞧了幾眼,看不出名堂,卻也知道送人自然該更正式些,遂多問一句,顧曙輕輕錯了錯掌,玩味道:“畫一旦新裱,就失去這份本真了,不用多此一舉?!?/br> 丁壺又聽得一知半解,轉(zhuǎn)念想那成府的大公子脾性向來有異于常人,自不能以常情忖度,便點頭稱是,聽顧曙另吩咐道: “不要用錦盒,用普通木盒裝著送過去就行?!?/br> 總之,如何簡要如何來,丁壺聽出門道,心道果真合大公子性情,如此看來,給大公子送禮,倒似乎不是件難事,大約這世上所有的事都是這個道理,投其所好總不假。 話已說盡,丁壺應聲而出,顧曙坐定取過一卷書來,正是,隨手一翻,恰停在“鄭伯克段于鄢”篇,嘴角不由浮起一絲笑意,喃喃道:“何至于此,何以回頭?” 一旁案幾上丹青卻寂靜如許,時人功業(yè)在上,筆墨間的香氣亦未散殆,置于蕓館看似無心的年輕尚書,尚沒等到天涯霜雪,心底卻已開始盼著來年的燕草如碧絲…… 第152章 雪是半夜落下來的,悄無聲息的, 一早推門, 便是個碎瓊亂玉的晶瑩世界。 出了石頭城, 往西北行進有約莫百十里,一路都是馬蹄甩出的梅花印,直到盡頭丘陵擋著,再無法多走一步,村落也就在眼前了。 鄭重站在正中央, 眉毛眼睛上落了一層薄雪, 身上的大氅也霧茫茫一片,不遠處煙壓壓跪了成群的百姓, 個個看不見臉上神情, 皆垂首瑟瑟不住顫抖著,不用看,鄭重也能想出那一副副神情。 勸過幾次,讓這些人起身,可百姓仍只愿跪著,鄭重無法, 打了個手勢, 手下便把里頭年長的幾位找尋出來, 往外一一牽出,身后忽就一陣sao動,人們終揚起了臉龐,有憤怒, 有不甘,有錯愕,鄭重掃視一圈,并未發(fā)話,扭頭丟了個眼神,手下會意,押著這幾人往屋子里去,等著他們的正是廷尉監(jiān)吳冷西。 “爹!”突然,一個女子驚恐的叫聲在這陣sao動中響起。 前頭那幾人本已至門前,其中一位長者頓足回首,眾人便齊刷刷喚了聲“亭長!”,話音剛落,“反正是死!”一個青壯漢子忽一聲怒吼,“拼了吧!”他霍然起身,眼見就要往鄭重身上撲去,這邊眾衙役一擁而上,很快擒住這漢子,不知誰斷喝了一句“刁民!”,把他推搡至鄭重跟前,朝他腿窩一踹,漢子雙腿一軟撲通跪地,面上卻是不屈。 鄭重抬眼審視這漢子:“反正是死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