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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不少,成去非稍稍留意一番,尚未見鶴影,卻已聞陣陣鶴鳴。古人說鶴鳴于九皋,聲聞于天,果真不假。待見到那幾只通體潔白,身姿纖長優(yōu)雅的仙鶴時,成去非便駐足而立,默默看了半日。 身后溫儀趕到時,見成去非正凝神而視,遂笑著上前道:“貴客來訪,有失遠迎,伯淵勿怪?!?/br> 因是在私宅,溫儀言辭隨意些,他本又比成去非年長許多,平日私下多這般稱呼,此刻見烏衣巷的大公子難得有此雅興,心下一時亦覺怡然,寒暄幾句,又為成去非一一介紹了自己這心愛之物,方說到正題: “伯淵今日不是為我這鶴而來吧?” 成去非目光仍落在那仙鶴上頭:“饑不啄腐鼠,渴不飲盜泉,行止有節(jié),可謂君子矣,大人這么鐘情于鶴,怕是里面也有自比的意思?” 溫儀搖首笑道:“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儀不過凡人一個,居于塵網(wǎng)樊籠,偶憑軒賞之,不過聊以自=慰罷了。” 兩人正說間,一旁水榭開始有人鼓瑟吹笙,不多時只見那本躑躅徘徊的幾只仙鶴,忽驚身蓬集,矯翅雪飛,看得人眼目驚嘆,溫儀已不覺贊道:“指蓬壺而翻翰,望昆閬而揚音,幸甚遇之,幸甚聞之!” “如此佳句,唯如此高潔之物可配?!背扇シ且恍Γe目望了望四處,“大人居于此處寶地,怎會是塵網(wǎng)樊籠?” 溫儀往前一步,登高而嘆:“身處廟堂,不能不憂讒畏譏,”說著回首看成去非一眼,“高樹多悲風,伯淵不該更有感觸嗎?” 此話語帶雙關,溫儀隨之想起自顧曙兼任尚書仆射度支尚書兩職以來,臺閣不動聲色間便日侵月削他司農(nóng)府之權(quán),誰人授意,外人糊涂些,可他身在其位,自不是隔岸觀火,此刻忽如此有意說了,意在影射臺閣越俎之處,亦有對臺閣動輒指責司農(nóng)府辦事不力的委婉怨言,成去非聽得明白,負手踱步上前道: “時人所愿,不過腰纏十萬貫,騎鶴下?lián)P州,大人如今可謂得兼美之好,可大人仍要說這境地是為樊籠,倘大人真意欲返自然,出十丈軟紅之外,晚輩倒有個法子?!?/br> 溫儀笑道:“伯淵請說?!?/br> “上書乞骸骨即可?!背扇シ沁b遙望著那帷帳中隱綽人影,正是伶人們在奏樂,以導仙鶴亦舞亦鳴。 寥寥數(shù)語,說的溫儀心底一驚,腦中轉(zhuǎn)了幾圈,想著以成去非的性子,斷不是輕易玩笑之人,尤其此刻,烏衣巷的大公子面上仍是尋常冷淡神色,頓叫溫儀心中浮起一絲惑然,又夾帶著幾分不安。 成去非已信步走動起來,一一掃過這周邊景致,微微仰面道:“前人張季鷹有莼鱸之思,大司農(nóng)怎么就不能有白鶴之念?再者,大司農(nóng)為官幾十載,想必早厭倦這其中百寒百暖,乍陰乍陽,實在不能不讓人艷羨眼前這白鶴,朝戲于芝田,夕飲乎瑤池,如此陳情,今上自會體恤,箕山之風可得矣?!?/br> 閑手拈來這么一樁,就讓溫儀幾乎無話可接,他這才意識到,今日烏衣巷的大公子,是別有圖謀來了。末了這兩句,是替自己連請辭表都想好言語了嗎?溫儀此刻到底生了不滿,這半日下來的那點興頭雅趣,登時一掃而光,臺閣權(quán)勢漸重,朝野之上,無人不曉,如今真假難測地來勸自己致祿,也實在逼人太甚,可面上卻仍帶著笑意道: “伯淵此言差矣,我倒無法同張季鷹那般痛快,只因承蒙天恩,不敢因私情而忘公,至于伯淵所說,待有一日,老朽年邁至無用之際,自當著葛巾布袍,臨風敞懷,再享幽致?!?/br> 那邊笙簫不斷,溫儀卻已略感心煩,轉(zhuǎn)身喊來一婢子:“讓他們停了吧?!闭f完對成去非笑道,“偶得閑趣,已彌足珍貴,當下我還不敢奢望羽觴隨波常伴于身?!?/br> 這兩句語氣又輕松下來,成去非聽罷微微頷首,卻道:“閑云野鶴,飄然出世,眼下,大人別無選擇?!?/br> 溫儀心底陡然大動,一直滿載笑意的雙眸忽就凜了一下,那面上橫橫豎豎的紋路似乎也跟著肅然起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成去非道:“伯淵這話我就聽不懂了,何出此言?” 話已然到了必要說開的田地,成去非端起投食用的器皿,一面漫不經(jīng)心引著那鶴,一面正色問:“翻修鐘山帝陵,這一筆花銷賬目,大司農(nóng)上報給的臺閣,這件事,大人沒忘吧?” 溫儀呆了片刻,事情已過去一段時日,成去非忽將將重提,不能不讓人警惕,只點頭稱是。 成去非哼笑一聲:“大人記得便好,這其中曲折,我不說也罷,既然如此,大人要等到查到頭上來,才肯引咎?” 如此語焉不詳,卻又字字扎心,溫儀聽得手底冒汗,他不能斷定成去非知曉了多少,但肯定是已知內(nèi)情,遂才有把握前來,只是,當初遞往臺閣的文薄,并無異議,不過是例行慣事,尋常到毫無引人注目之處。那么,成去非又是如何想起來翻出此事的? 成伯淵實在年輕,年輕到讓他們這一眾老臣產(chǎn)生錯覺:年輕人不過想搞些別樣氣象,總要推陳出新,來標榜他們與老一輩的不同,然而就在此刻,眼前的年輕人,卻讓已知天命的溫儀真正體會到烏衣巷的大公子身上所帶來的無盡寒意,讓他忽然間就明白:年輕人要的絕不是表面,年輕人亦是貪婪的,要的更多,且絕不止步于淺嘗輒止而已。 冬日的風,在江南也是冷而刺骨的。前兩案的陰霾還未散盡,溫儀并不想自己成為尚書令的最后一把火,注視著成去非有時,才道: “伯淵,水從來就沒有清過,它徹底清了,也就養(yǎng)不得魚了?!?/br> 成去非徹底沒了表情,這樣的巧言令色,他聽得實在太多,似是而非的道理,總有讓人誤以為真的能力,就如此刻大司農(nóng)這幾句仍不過是為自己辯解的言辭。 “可惜,江左的水,如今不是太清的問題,而是,”成去非把手中余食一下擲盡,這才冷冷續(xù)道:“它已是太渾濁,同樣也留不住魚。大人杞人憂天了。” 溫儀肩頭似輕輕抖了一下,眼前年輕人語調(diào)并不高,情緒間也并無太多異樣之處,只是冷冷清清道出這簡單兩句話,就足以聽得人里外透涼。 待成去非再掃了幾眼白鶴,舉步一面走,一面道:“大人文辭功夫向來好得很,一定無須晚輩擔憂。” 溫儀恨他如此平靜的姿態(tài)中蘊含的如此壓迫弄權(quán),可把柄到底已在成伯淵手上,烏衣巷大公子是連骨rou至親都可一手斷送之人,又怎會念及已故太尉…… 想到這,溫儀便問道:“為何不把此事交付廷尉?” 成去非并不回頭,只是略一頓足:“晚輩是保全太尉顏面,同大人并無干系,還望大人好自為之?!?/br> 溫儀終是覺得意外,沉默片刻,等成去非離去了,才忽意識到,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