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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走?!?/br> “很好,并州至少算你半個故土,事后你不用回來了?!背扇シ侨缡钦f,貍奴面上一愣,不能相信似的看著成去非,可又深知他的話從來都是落地為實(shí),遂艱難道了個“謝”字,成去非這時方道: “清楚我?guī)е銥榱耸裁磫???/br> 貍奴本也出身胡人貴胄之家,讀過幾年漢人的圣賢書,此刻心思百轉(zhuǎn)千回,咬牙點(diǎn)頭,望著成去非,成去非淡淡道:“你自懷家國之恨,這種事,即便你不說,你我都明白,我只想讓你知道,邊關(guān)板蕩,凡有一夫之勇者,俱思王霸之事,遂致百姓不寧。倘胡漢能互利往來,平和共處,朝廷也不會妄加干涉,自會多與安撫,無奈人心不足,故屢有禍?zhǔn)拢陔p方了無益處,亂戰(zhàn)之中,無論漢人也好,胡人也好,百姓皆命賤如牛馬,讓人不忍觀之。我不會強(qiáng)求你揮刀向手足,只請你為我繪制一副并州周邊詳盡輿圖,你可愿意答應(yīng)下來?” 貍奴悶聲不語,半日才點(diǎn)頭答應(yīng),成去非便折身離去,身后這異族少年盯著他的背影遠(yuǎn)去,眼神異樣的陰沉,又別樣的復(fù)雜。 等到成去非回到書房時,虞歸塵已到,兩人一時竟無話可說,只默默飲茶,成去非終先摯友一步徐徐開口:“除了臺閣的事情,我另有一事相托。” 倘真論起平日自律,虞歸塵并不亞于成去非,不近女色,不事浮華,責(zé)己重以周,待人輕以約,唯愛自然山水而已。但自重新入仕以來,克己奉公,廉約小心,又引得無人不贊。加之其人向來都是清雅風(fēng)度,更得時人青眼。雖與烏衣巷大公子號稱“連璧”,卻貴居“江左八俊”之首,不是全無道理。 然而虞歸塵本人對政務(wù),對山水,皆無多少真正熱情可言,不過是虛無性情,他人不知,成去非卻清楚得很。兩人之間,雖不敢比伯牙子期,但成去非最信任者,莫過于虞歸塵,反之亦然,如無虞靜齋身在臺閣,成去非出征西北之心自少不得一番顧后瞻前。 “凡王師出動,因糧于敵,最為急務(wù),運(yùn)糧不但多費(fèi),且勢難行遠(yuǎn),阿灰把賬算得已夠清楚,”成去非眸中一定,看著虞歸塵道,“我請你替我留意尚書仆射大人。” 這其中不曾停頓,不曾遲疑,前后規(guī)旋矩折處實(shí)在是突兀,臺閣中成去非一走,那么居于副位的仆射遞補(bǔ)而上,自要總領(lǐng)臺閣一切事務(wù)。顧曙雖身兼兩職,但因平日成去非在,他重心皆在帝國財(cái)政之上,日后情形則要以他為首,成伯淵是在疑心阿灰,還是擔(dān)憂江左暗地掣肘? 虞歸塵先是微微一驚,又思想他刻意這般稱呼阿灰,一時心緒復(fù)雜至極,卻只點(diǎn)頭應(yīng)道:“你放心?!?/br> 僅此三字,足矣。 成去非以中指叩著案面,久久沒再說話,他同虞靜齋之間,許多事情只需點(diǎn)到為止。虞歸塵此刻忽思想到一事,問道:“先前去遠(yuǎn)招募的兵士,是不是還留了一部分?” “留了一隊(duì)騎兵,”成去非直言不諱,“這一隊(duì)人馬不過數(shù)百余人,其中過半是當(dāng)初鐘山一事后退出來的,另一些則是從底下鄉(xiāng)野挑選上來的,有那么幾個好苗子,不過真金仍需火煉,就看并州這場火了?!?/br> 虞歸塵聽言,心下又稍安定幾分,這些人蟄居落日馬場許久,如何借朝廷臨時征兵的名義隨成去非北上不得而知,但大約可作心腹,可作精兵,則多添一份保障,這讓他由衷地替成去非高興。 “大公子,小韋將軍來了!”有小廝在外頭忽高聲提醒道,韋少連似是等不及,一臉熱忱地直奔內(nèi)室而來,卻不料虞歸塵也在,沖他咧嘴笑著打了個招呼,隨即滿面激動看著成去非嚷道: “兄長,今上答應(yīng)我的奏表了!我要戴罪立功,同你一道平叛!” 兩人聞言不禁對視一眼,這小子何時上的奏表兩人竟毫不知情,此刻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來,雀躍之情溢于言表,成去非卻兜頭就潑下一盆冷水: “你還知道你是有罪之身,你同家里商量了沒有?” 韋少連反手抓了抓腦勺,悻悻然:“家里不管我,我橫豎也要去西北,今上開了天恩,許我將功抵罪,兄長,”韋少連上前一揖正色道,“我是真的愿同兄長出生入死!此心,此心,”本一肚子沛然正氣,忽被一個如何也想不起來的詞卡住,還是虞歸塵給他笑接上: “此心日月可鑒。” “對!日月可鑒!”韋少連拊掌感激看了虞歸塵一眼,成去非冷冷看著他,“行了,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可惜你不是幽并游俠兒,我看不慣你那套胡里花哨的行頭,把你那馬上累贅的東西給我全扔了,聽見沒有?” 韋少連窘得臉通紅,連連答應(yīng)下來,他到底是年輕,雖愛舞刀弄槍,卻也十分鐘愛給那駿馬修飾,此刻見成去非松了口,大喜過望,還想要再說幾句好話,卻見成去非朝自己擺了擺手:“先回去,把該準(zhǔn)備的準(zhǔn)備了,到了戰(zhàn)場別軟了腿就行?!?/br> 又不是沒殺過人,韋少連腹誹一句,歡天喜地去了。 “伯淵,倘無他事,我也先回去?!庇輾w塵只身而起,成去非并不多留他,送至門外,虞歸塵這才回首望了望他,輕聲道: “伯淵,你保重?!?/br> 兩人何日能再并肩作戰(zhàn)于旌旗獵獵之下,何日能再同唱“豈曰無衣,與子同袍”,何日能再一起聽那胡笳悲鳴,似成奢望,然而,他二人,一上戰(zhàn)場廝殺,二在臺閣理事,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的攜手并肩? 成去非沒有說話,只含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然而這笑意在虞靜齋走遠(yuǎn)后,兀自漸漸凝結(jié),成去非一陣低喃:“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是誰說的,伯淵,你該是指揮千軍萬馬的人。 記憶中泛著暖意的聲音依稀傳來,成去非仰面望了望西北方向天空中出現(xiàn)的第一粒雪亮白星,才想起一晃間太尉都已離去兩年,那么此刻,他是否在和父親把酒言歡? 成去非一人獨(dú)立夜風(fēng)中良久,趙器默默來到他身側(cè),把一封書函遞了過去:“蔣家的那位公子正巧在家,當(dāng)即就提筆給你回了話。” “他見了你,是何情形?”成去非一面漫聲問,一面朝書房走,趙器緊緊跟住了,兩只眼睛全在成去非身上,“蔣公子為人非常謙遜,待小人很客氣,他看完那信,當(dāng)著小人的面,給燒了,小人又等約莫半個時辰,他回好書函親自送小人出的府?!?/br> 自趙器上次無意提及,成去非思忖有時,便讓有司把長干里一帶的租稅交由蔣北溟統(tǒng)一收取,私下打聽,那些商販果真幾無怨言,可見蔣北溟這人確有可取之處。至于他如何跟胡人做生意,如何跟東南諸國商旅打交道,時??v橫大江南北的軼事,成去非素日里聽來不少,關(guān)于蔣家富可敵國的傳聞,在坊間一度甚囂塵上。 函套上